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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18+} 黑氏家族 - 霸主的情婦 {5}

{轉+18+} 黑氏家族 - 霸主的情婦 {5}

【第一章】



  一個垂死掙扎的女人。



  有誰能想像,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她,原本有張傾國傾城、豔麗非凡的

臉龐?



  如今她面容枯槁,蒼白如紙,有如風中殘燭!



  她不停地吐出濃濃鮮血,窗外正下著毛毛細雨,綿綿的水氣灑向她弱不禁風

的身軀,她伸出雙手,胡亂地在空中揮舞著。「雨、雨……我聞到雨的味道,但

是,我……卻看不見雨……啊!啊……」她虛弱的尖叫聲,像是宣告生命已到終

結。



  病房的門霍地打開,氣勢逼人,威風凜凜,充滿尊貴威望——日本黑道青龍

幫的老幫主水谷正彥衝了進來;他的身旁圍繞著無數身著深色西服的保鑣護衛他

的安全。



  「雪姬、雪姬——」水谷正彥激動地一把抱住了她。「我來了,我來看妳了

——是我,我是正彥啊!」這位黑道的老霸主此刻痛不欲生,顯現了他的真情摯

愛,他的手拚命地輕撫雪姬的面頰。「雪姬振作點,清醒點!」



  他手足無措,眼前面色如土、骨瘦如柴的雪姬,竟曾是當代東瀛獨一無二的

美藝妓,也是他水谷正彥這輩子最心愛的女人及最疼的情婦。



  黑雲姬兩眼無神地直視天花板,她冰冷的小手被水谷正彥緊緊握住。「正彥

——我……」雪姬的聲音低不可聞。「……你知道我多想你嗎……」



  「我知道、我知道——」水谷正彥疼惜的淚珠滴到雪姬發白的嘴唇上,曾經

令人聞之色變的老幫主竟泣不成聲。「雪姬,當年妳為什麼要不告而別,妳為什

麼要離開我,妳看妳現在……」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她離開他的日子——世界彷彿

乾枯了。



  「我不願傷害你的妻子望子,尤其我知道你愛的人是我……原諒我選擇離開

你——」雪姬淚眼朦朧地道:「我好想再看看你的容貌,可惜我——」



  「別——」水谷正彥堅決道。「我找了妳這麼多年,今天終於找到了,我不

會再放妳走。沒有任何事能難倒我,我會請最好的醫生為妳治病,相信我!」



  「正彥——」雪姬彷彿將燃盡的蠟燭。「我相信你……不過——」她顫抖地

道。「我更相信黑家子孫的命運及「詛咒」……一切終將太遲……」



  「雪姬,我不准妳說喪氣話,我記憶中的妳,是如此的燦爛,充滿著懾人的

飛揚神采,妳的美無人能及——」水谷正彥陷入最美的回憶中。「妳一定要康復

,妳永遠是東瀛一代名藝妓!」



  「藝妓?」黑雪姬突然呼吸急促,她困難地吐氣而水谷正彥的胸前即刻鮮血

淋淋。



  「雪姬——」水谷正彥感到自己的心臟好像停止了。



  雪姬抓住水谷正彥的衣襟,咬牙說道:「……藝妓不能對男人動真情,否則

只有自討苦吃……而我卻對你動了真情,但是,我無怨無悔……」她不斷吐血,

任水谷正彥也無法止住,她繼續道:「請你答應我最後的請求,如果你真愛我,

請你照顧我唯一的女兒夜瞳……當年我為了成為你的情婦,無情地把她丟在修道

院裡……」



  當年黑雪姬與不知名的野漢生下夜瞳不久後,她便認識了水谷正彥,兩人隨

即陷入愛河之中。雪姬為了讓自己無後顧之憂,便將夜瞳送入了修道院裡。



  「我知道,我知道夜瞳。」水谷正彥心碎地接口。他知道雪姬並不同於其他

的狠心女人,只因雪姬愛他至深,所以連夜瞳都不要了。



  愛——畢竟是自私的。



  「不要……讓夜瞳的命運與我相同……求求你……求求你……」黑雪姬的聲

音越來越小,直到她的手下垂,曾經美若天仙的臉黑暗了,再也無法發光。水谷

正彥懷抱著她,許久仍不曾鬆手。



  在水谷正彥身旁,站著年少時因故加入青龍幫,而服侍青龍幫幫主從未間斷

的三浦友光,他是青龍幫幫主的心腹。他身材矮小,白髮蒼蒼,冷峻的容顏因戴

著一副金邊眼鏡而顯得柔和許多。他目光一閃,震驚地看見老幫主流下兩行清淚





  淚水?這位黑道大人物,也有情有淚?



  「雪姬……雪姬……」水谷正彥呢喃不斷。直到雨聲消失,太陽從烏雲密佈

中透露出少許的曙光,七道彩光燦爛地灑進窗戶內,直射他的臉龐,這光芒終於

把水谷正彥驚醒了。他從恍惚中回神,抬起頭注視仿似天堂降臨般的天光。他微

微一笑,一定是天使來了,祂們把他最愛的女人雪姬帶上了天堂。



  看著陽光他突然了悟——原來這只是黑雪姬的「藉口」!她根本是最有情有

義的母親。雪姬不要女兒夜瞳的命運與她相同,成為令人唾棄的情婦,承受黑家

的「詛咒」!



  而他的女人——難道真的死於黑家的「詛咒」?



  他下了堅定的決心。「雪姬,我答應妳,我一定會完成妳的心願。」



  雪姬!我這一生最愛的女人,請妳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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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谷老爺,這邊請——」三浦友光謙卑道。「前面就是馬利亞神學修道院

,這是本世紀初,外國傳教士因在日本宣揚天主教所建的,是一所專門供想成為

神的使徒的修女進修的神學院。」他頓頓口續道:「我調查過了,黑夜瞳確實住

在裡面,她——」三浦友光不知從何說起。「修道院向來自給自足,不需外人的

協助,除了靠信徒的捐款,修道院的修女本身精通多國語言,可以靠翻譯語文維

生,有些甚至精通醫術,而她們也自己種植蔬果……她們的生活是清貧、刻苦的

——」三浦友光的目光直視老幫主水谷正彥,語含深意道:「黑夜瞳住在這裡,

整整十六年從未離開——」



  水谷正彥聞言心中百感交集——黑夜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如何嗎?修道院讓

她培養出了什麼樣的人格?



  不過,今天以後,他要使黑夜瞳的生命燃燒,他要讓她未來的生活變得多采

多姿,與眾不同。水谷正彥心中對著死去的雪姬默默承諾著。



  修道院的大門口站著一位修女穿著的年輕女孩,一副手足無措又害臊的模樣

。水谷正彥倏地喜出望外,陰翳許久的容顏於此刻發亮。



  天!他彷彿見到了年輕時候的雪姬,因為,她們長得實在太像了啊!



  夜瞳——是雪姬的化身,她會代替雪姬,陪他一陣子!



  水谷正彥向她奔了過去,不由分說地把她緊緊抱在懷中。



  「我的女兒,我最愛、最愛的女兒。」他激動莫名地喃喃道……



    ※※※



  他是一個所向無敵的男人。



  喜歡他的人拜他為神,憎恨他的人則封他為「惡魔」。



  他是令整個日本黑社會聞之喪膽的人。他——是殺人不眨眼的冷血惡魔,號

稱「冷面殺手」。因為他有著非凡的能力,冷血的手腕及冷酷的容貌,及毫不留

情、絕情絕義的個性。



  他絕不是泛泛之輩,他是一個特殊且不同凡響的大人物。



  他——不僅是青龍幫的少主,更是當今日本的黑道霸主,是能叱吒風雲,縱

橫天下的人。



  他是水谷正彥的獨子,水谷旭傲——人如其名,像東升的旭日,傲視群倫。



  青龍幫到了他這一代,採用類似中國春秋戰國時代的「離間」與「合縱」計

謀,將原先一直四分五裂的幫派整合,統一了日本黑社會——他成為當今日本天

下無敵的黑道霸主!



  水谷旭傲真如中國人常講的「英雄出少年」,三十歲的年紀,已有著大將之

風,日本黑道幫派甚至稱他為「主公」。



  「主公」是日本人在大正時代對豐臣秀吉的尊稱——水谷旭傲何德何能,竟

得到如此崇高非凡的地位?



  水谷旭傲總是一身深黑的日本和服,外出時是深黑的現代西裝;他筆挺的西

裝更彰顯他不苟言笑的臉,和冰冷的變眸。



  雖深得女性青睞,但他卻只是視女入為玩物。



  那一天水谷正彥召見了他一直非常疼愛的兒子旭傲深夜長談,房內發出震耳

欲聾的崩天爭吵聲,之後水谷旭傲便像一頭發瘋的獅子般從書房中衝了出來。



  從那一刻開始——水谷旭傲完全變了一個人。



  他成了風流倜儻,嬉戲人間的紈垮子弟。他日夜遊蕩在鶯鶯燕燕的場所。



  水谷正彥就是在大阪這條燈紅酒綠,花花大街其中一家毫不起眼的旅館裡找

到他。



  「旭傲——在裡面嗎?」水谷正彥面色凝重。



  「是的。」三浦友光難為情地回答。「主公在二樓的小房間內……」他結巴

,無法言語。



  水谷正彥冷哼。「哼!女人!」他目光一凜,窮兇怒急地奔上樓。



  陰森黑暗,簡陋不堪的小房間映入水谷正彥的眼簾——這麼卑微低下的地方

,更使得他怒氣高漲,暴跳如雷。



  面對那一扇圯朽破爛的木門,水谷正產不待部下踢門,整個壯軀往門板上撞

去。木門因他憤怒的力量一下就被撞開——窄窄幾個排齊的榻榻米上,有一對交

纏的男女……



    水谷旭傲的背脊重重被揮了一拳,地上的女人本能地尖叫,立即拿起被單蓋

住自己的嬌胴。



  水谷旭傲的目光好像要殺人般青著臉揚起頭,眼神畜著兩簇火花,冷不防,

一記耳光已狠狠揮向他。



  「你是什麼身分?什麼地位?到這三流的地方搞女人?別忘了你的尊貴與傲

氣!」



  兒子與父親四目相交,兩人好比是龍中爭霸。水谷正彥怒火中燒指著花容失

色的女人續道:「她是有夫之婦,她的丈夫是商界有名的人物,你我都認識,你

——竟然玩她?」



  水谷正彥發現兒子旭傲仍是一張毫無悔意的臉,他氣急敗壞地又甩了兒子一

耳光,而旭傲仍是無動於衷。水谷正彥咬牙命令那女人離開,女人離去後——父

親與兒子之間似乎更是劍拔弩張。



  水谷正彥冷冷地開口。「為什麼?這不像你,你最近一直像發春的公豬追著

母豬跑——」他需要兒子旭傲的答案。



  水谷旭傲卻答非所問,他只是道:「從那女人死後,我第一次挨你打,難道

「她」在你的心目中,真的比我還有地位?親生兒子不如你的情婦?」水谷旭傲

怒聲相向。「那「她」死的真好——」



  「住口——」水谷正彥發瘋似的責罵。「你是要跟你的父親挑戰嗎?」



  「挑戰?」水谷旭傲雙眼發光,一臉冷漠。



  天!老幫主發狂了?他竟對他的兒子口出惡言?



  隨從機靈地將高貴的和服套在赤裸的水谷旭傲身上,想藉此動作分散注意力

,化干戈為玉帛。



  水谷旭傲尊貴地任僕人為他穿衣,他背對著他的父親,窄小低矮的房間,因

為這幾個高個兒,使得室內有著令人窒息的氣氛環繞。



  半晌,水谷旭傲清晰可聞的輕屑笑聲劃破屋內寧靜,他尖銳地說:「我出身

黑道世家,黑道的生存守則我心知肚明——」他緩緩唸出一句話。「活過今天,

沒有明天。」



  他回首以深不可測的目光直視他的父親,冰冷道:「這是小時候的「家訓」

,我一直謹記在心,不敢怠忽。」



  「你——」水谷正彥面露慈光,伸手握住兒子厚實的手掌,和顏悅色道:「

旭傲,你是我唯一的兒子,你的婚禮絕對是日本黑社會本世紀最大的「世紀婚禮

」……」



  水谷正彥興高采烈,沒發現旭傲的臉色變得難看,他眉飛色舞地續道:「一

年以前,我告訴過你,我要你娶黑夜瞳為妻的事。去年,因為她母親的過世——

」想起雪姬,他的面容還是難掩傷心欲絕。「現在喪禮祭典已滿一年,你們可以

舉行婚禮了。下個月我會公開你們的婚事,讓全日本黑社會慶祝我青龍幫少生及

黑道霸主水谷旭傲成婚一事——」水谷正彥得意洋洋地哈哈大笑。「這是大事,

這是大事——」



  儘管父子間關係剛融洽,但顯然暴風雨還是要來到。「爸,我必須提醒你,

我不是犧牲者,我不愛黑雪姬的女兒,你要我娶一個我不愛的女人……爸,你別

逼我!」



  「逼你?」水谷正彥又怒火中燒了,他咆哮。「只要你一天是我的兒子,你

就沒有選擇的餘地,記住你所承諾的——你不能忤逆你的父親。」



  這就是青龍幫老幫主冰谷正彥的傲氣。



  他的兒子水谷旭傲絕對無法反擊。



  「爸——」沈默好一會兒,水谷旭傲的眼神出現了前所未有的憎恨,這把仇

恨的火花直射入水谷正彥的眼瞳中,水谷正彥的目光為之閃爍。



  他看錯了嗎?他讀出了兒子對他的恨!



  水谷旭傲咬著牙,不顧後果一鼓作氣道:「爸,其實我已有愛人,她叫優愛

美代,我還來不及告訴你——」



  水谷正彥厲言打斷他。「孩子,你的愛人不能為你選擇,只有你的妻子黑夜

瞳才能為你所愛,相信我,只要你看過你的妻子,你一定會愛上她的。」水谷正

彥獨斷地否定他的一切。



  「爸——」水谷旭傲見到父親如此獨斷的一面,他已不能再多說什麼。



  不過,熊熊的恨火,已迅速襲向他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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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水谷正彥出現在她面前時——黑夜瞳知道他將改變她一生的命運。



  得知母親黑雪姬的死訊,她是如此茫然、不知所措,但是,水谷正彥輕易地

讓她凌亂的心歸於寂靜。他說了一句話:「妳母親臨死前,將妳交給我——」水

谷正彥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慎重。「雖然妳不是我的親生女兒,但是,我向天主

起誓,我會待妳如我自己的女兒一樣,捍衛著妳的終生。」



  這句話深深震撼著夜瞳。



  她相信,除了天主及修女之外,他——是她生命中另一個貴人。



  她將自己的生命,完完全全地交付予他。



  從她十六歲以後,便面對著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人生。



  幾乎每個週末,水谷正彥都會不辭辛苦地從東京到北海道的札幌來看她,而

且從不空手而來。他帶來的禮物完全是夜瞳從來沒有見過的奇珍異寶——流行的

高貴服飾、首飾、鞋子……甚至最昂貴的日本和服。



  「這……為什麼……」夜瞳的臉一陣潮紅,她是如此嬌羞可人,水谷正彥彷

似看到了雪姬在對他微笑,他完全被迷惑了。



  「這不是我送的,是我兒子送的。」水谷正彥說謊道。他老人家活了一大把

年紀,擁有世間的一切,卻從來沒有如此大的「願望」——他看到了一個很美的

畫面,是他兒子水谷旭傲與雪姬的女兒黑夜瞳的婚禮……他開始有一個「圓夢」

的計劃。



  「你兒子?」愛做夢的美麗大眼,竟出現了一抹嬌柔與難掩意亂情迷的興奮

,和不知所措的神色。



  「是的。」水谷正彥不動聲色道。「他很喜歡妳呢!所以「命令」我,每次

來看妳,都要帶一大堆世界上流行的新潮東西給妳——」



  喜歡我?修道院的生活中,「喜歡」可是相當露骨的說詞,畢竟,她們只能

愛天主、敬天主,天主是她們的唯一;夜瞳的臉倏地脹紅。她遮住靦腆的一面自

圓其說。「怎麼可能?他又沒見過我……」她將手中的小丑娃娃抱得好緊好緊—

—那是母親黑雪姬送她唯一的禮物。



  「他見過妳,」水谷正彥畢竟是老狐狸,說謊話時也不變臉。「妳與妳母親

長得一模一樣,旭傲小時候總是對我說,如果雪姬阿姨有女兒,像雪姬阿姨一樣

漂亮,他長大一定要娶她為妻……當他知道雪姬真有一個女兒時,他真是興奮莫

名!有時,緣分就是如此奇怪及有趣。」他愛憐地摸摸夜瞳的頭髮。「我相信天

主對妳的安排。」



  天主的安排?



  水谷正彥似乎才是「主宰」夜瞳命運的人,天主也對他莫可奈何!



  水谷正彥成功地讓黑夜瞳陷入由愛織成的網中——她無法自拔地愛上了素昧

平生的水谷旭傲。她的心中滿懷對旭傲的情愫……



    ※※※



  水谷旭傲舉行世紀婚禮的日子即將來到。



  全青龍幫上上下下都在忙碌著,尤其是青龍邸,更是顯得熱鬧非凡,每一處

都洋溢著歡愉的氣息。



  而唯獨悶悶不樂的人,或許就是新郎水谷旭傲了。他對他的終生大事漠不關

心,好像是別人在辦喜事似的。



  他恨黑夜瞳……這股恨,來得天翻地覆,來得驚濤駭浪,仿似燃燒他整個生

命……



    黑——夜——瞳!水谷旭傲咬牙切齒地「咬」出她的名字!



  「啊——可惡!」他大叫著舉起木劍,往一棵茂盛的櫻花樹砍下去,粉色的

櫻花瓣漫天飄落,形成一幅美麗的畫面。水谷旭傲抬首注視象徵日本武士精神的

櫻花瓣撒落,他忽然不知道該以怎樣的心情面對這一切。



  三浦友光的聲音,讓他從怨恨中回神。他以日本禮對待水谷旭傲,絲毫不敢

怠慢。



  「主公,你在練習劍道嗎?」他畜著蒼蒼的白髮、白鬍,年紀雖大,但聲音

卻中氣十足,比之年輕人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劍道?」水谷旭傲冷哼。「在這節骨眼,我還有「心情」練劍道?」他加

重心情兩字。



  這冷冷的調子,讓服侍青龍家多年的三浦友光,敏銳地立即改口道:「對不

起,主公,你是在欣賞櫻花吧!每年快到櫻花季時,是青龍邸裡裡外外最快樂的

時光,尤其今年,主公,你將完成終生大事——」



  水谷旭傲突然旋身,發瘋似的對三浦友光吆喝:「誰要結婚?是我的父親要

結婚吧!」他雙眸冒出火花。「我永遠不會承認黑雪姬的女兒——黑夜瞳,是我

的妻子!」



  三浦友光嚇了一跳。「主公,這萬萬使不得,如果被老幫主知道,你們之間

——」



  「我們之間——哈哈!哈!」他窮兇惡極地咒罵。「自從黑雪姬介入我們父

子之間後,我們之間還有親情嗎?」他的模樣氣憤。「我水谷旭傲和父親之間的

感情,早已完完全全被黑家母女破壞殆盡了!」



  「主公——」



  一瞬間,水谷旭傲的臉龐又顯得平靜無波,這更令三浦友光愕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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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一秒鐘的時間,主公的表情竟能千變萬化,他真是讓人摸不透的男人。他

的自制力一流,更有著凡人無法兼備的過人忍耐力,所以他年紀輕輕就征服日本

黑社會,成為舉世無雙的霸主。



  水谷旭傲走進屋內,盤起雙腿坐在他面前,三浦友光立即為主公沏茶。水谷

旭傲的尊嚴令他這老頭子連舉杯的手也發顫了。



  水谷旭傲突兀地問:「告訴我,有關她的事——」



  「她?」三浦友光呆愣了好一會兒,過去的日子裡,每當老幫主水谷正彥試

圖向旭傲述說有關夜瞳的種種之時,主公的反應是極端的不理不睬。而如今……

他為什麼不直接問他的父親?



  彷彿看穿三浦友光的疑惑,水谷旭傲譏誚道:「我父親對她的評語完全客觀

嗎?」



  連水谷旭傲也看得出來,老幫主正彥的心,已完全被未進門的媳婦黑夜瞳佔

據了。



  黑夜瞳究竟是哪來的魔力,讓老幫主著迷至此?



  三浦友光乾笑三聲,不好意思道:「其實,我並沒有親眼見過黑夜瞳——」

他見到水谷旭傲瞇起雙眼,像在示警似的。三浦友光立即將來龍去脈,一五一十

地稟告。「沒錯,我是隨著老幫主去修道院找黑夜瞳小姐,不過,我只見到她的

側面——」



  為什麼?難道,她長得奇醜無比,見不得人?水谷旭傲雙拳霍地握緊,繼續

等待三浦友光給予一個合理的解釋。「主公應該明白——」三浦友光小心地說明

原委。「那是女子修道院呢!我和老幫主是在修道院的大門口與黑小姐相遇,不

過,黑小姐穿著一身毫不通風的修女服,甚至頭髮也被包住。而且,修道院的女

長老只准她與一個男人碰面,所以——」



  是這樣嗎?這並不是他要的答案。水谷旭傲又瞪了三浦友光一眼,三浦友光

感到毛骨悚然;他困窘地嘆了口氣道:「去年,與黑夜瞳小姐見面時,她只有十

六歲,尚未完全脫離小女孩的夢幻,所以她的手中一直抱著一個小丑娃娃!」他

終於講到「重點」。



  小丑娃娃?天!她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女孩?水谷旭傲感到一陣噁心。



  三浦友光明白主公的古怪神情,他深呼吸一口氣,不顧後果道:「今年她十

七歲了,不過,上星期我陪老幫主去看她,但她的手中還是抱著小丑娃娃……」

他識相地不說話了。



  水谷旭傲快崩潰了,父親要他娶的妻子長相跟小丑一樣?而且是一個十七歲

的「小」女生?長年住在修道院,清純而不染紅塵,她懂得盡妻子的「義務」嗎





  父親水谷正彥正在凌遲自己的兒子!



  水谷旭傲一陣昏眩,眼前天旋地轉。



  感到水谷旭傲的臉色不對,三浦友光撲向前,關心地喚道:「主公——你還

好嗎?主公……你怎麼了?」



  「下去、下去——」水谷旭傲揮手。「下去……」口氣十分無奈及無力。



  「主公!」三浦友光莫可奈何,只能黯自神傷地退下。



  偌大的書房只剩下水谷旭傲一人,他坐在榻榻米上,而連接花園的和室門開

啟著。



  這花園佔地三頃,栽種的全是日本的國花櫻花。這是當年水谷正彥為取悅他

的情婦黑雪姬所建造的人工花園,因為黑雪姬最愛櫻花。



  事隔多年,就算黑雪姬早已離開水谷正彥,但在他水谷正彥的心目中,黑雪

姬才是他最愛的女人。



  而不知何時,對黑雪姬痛恨無比的水谷旭傲,竟也愛上了父親為情婦建立的

這個「櫻花園」。他對櫻花有著難以言喻的情感。



  小時候,每當他不愉快時,只要看著滿山遍野的櫻花樹,彷彿就能忘卻一切

憂愁。



  櫻花林讓他放鬆心情……他狂愛站在櫻花樹下,尤其當櫻花凋落,從樹上撒

落時,彷似是從天而降的粉紅色細雨,水谷旭傲肆無忌憚地享受「櫻花雨」的味

道。



  而現在,就算凝視著像細雨紛飛的「櫻花雨」,也無法揮去載不動的恩怨情

仇……



    他不自覺地抬起右手摀住他的額頭,他注視到他右手腕上的紗布——長年以

來,他一直在他的右手腕上纏紗布,不曾在眾人面前卸下過。



  儘管外面眾說紛紜:主公曾割腕自殺,害怕疤痕被人家見到;或手腕有刺青

,證明他是稱霸天下的霸主……種種的揣測,還是沒有人知道主公為何要這樣做





  水谷旭傲面容哀傷地址下紗布,在四下無人之處,堂堂日本黑道霸主水谷旭

傲,眼眶中噙滿淚水——



    這是恥辱,這是恥辱……他一定要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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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葛莉修女——」在離別之際,夜瞳最捨不得的就是撫養她多年,比自己母

親還親密的修女們。



  「夜瞳——」葛莉修女端睨這個面容如花似玉,且已長得亭亭玉立的女孩,

她心中有著深深的不捨!不過,她知道夜瞳的命與她們不相同,她並不屬於天主

,天主並沒有召喚她一生奉獻於教廷。但是——在十七歲以前,她卻完全以「神

學」的教育來教導夜瞳。



  這是一個錯誤嗎?



  外面紙醉金迷的花花世界,夜瞳懂嗎?夜瞳了解嗎?



  「不管如何,夜瞳——請妳記住,永遠別忘記天主的愛——人與人之間也是

要有愛,沒有愛是無法活下去的。」葛莉修女蹲下身子輕撫夜瞳的面頰。「好好

地愛妳的丈夫、妳的家庭……願天主保佑妳!」



  「修女——」夜瞳激動不已。



  「用愛做武器,就能抵抗外面的邪惡世界,妳不比外面的小孩差,在我們的

眼中,妳是最好的、妳是最聖潔的,妳不封閉、妳是充滿善氣的。天主愛妳——

」葛莉修女一語雙關地說。她心知肚明夜瞳的恐懼——她也不知道如何面對她的

將來。



  不過,修女的話,輕易地化解了夜瞳的恐懼。是的,只要有愛——愛才是這

世界的唯一。



  她不再害怕了。



  抱著手中的小丑娃娃,她對未來充滿希望。



  她愛旭傲,旭傲一定也愛她……她是如此天真。



  ※※※



  今天,是青龍幫的「世紀婚禮」。



  不過,這婚禮實際上應該是從昨日午夜就開始了。



  要把夜瞳從修道院迎接出來,再回到青龍豪邸,所需的時間太長;而依習俗

新娘正午前便須到達宅邸,只怕路程遙遠苦了新娘子;故青龍幫的人,深夜就到

達了修道院。



  尤其,身為未來主公夫人,她的衣著豈能隨便!這傳統的日本新娘和服,據

說要穿上十幾件以上,實在難以想像!



  島田阿桑是水谷正彥特別安排來服侍夜瞳的,她對傳統的日本禮俗相當有研

究,同時她也是一位食古不化的老太婆,對人相當兇悍。她向來是習慣大呼小叫

的人,這次卻莫名其妙地放低音量,而且,顯得慈藹疼惜,連她自己也覺得不可

思議,難道——眼前的女孩無形中融化她了嗎?



  主公夫人就像天使,不僅美若天仙,美得讓男人屏息,不!連自己看了她都

會心生疼惜之意呢!她清純又善良,而且,還如此謙遜、溫柔,在她身上,看不

見驕傲的影子。「主公夫人,妳必須一絲不掛地穿上和服——」島田阿桑很尊敬

地稱呼夜瞳,她清清嗓子道。



  夜瞳的表情就像是撞見了魔鬼。赤裸著身子?這是敗德的行為!在修道院這

麼久,修女是不准她們裸體的。「不……不……」她本能地抗拒。



  島田阿桑不由得哈哈大笑,這女孩以她的真心服人,她打從心底喜歡夜瞳。

「別怕,妳必須要這麼做,等會兒十幾件和服壓下來,包妳喘不過氣——」



  「但是、但是……」夜瞳杏眼圓睜。



  「主公夫人,這年頭像妳這樣的女孩還真是罕見呢!」島田阿桑不動聲色地

走向夜瞳。「妳可以把我當作妳的母親,這樣妳就不會不好意思了——」見到夜

瞳還是猛搖頭,她又遊說道:「拜託,天底下哪一個人不是赤裸的生與死,妳們

說耶穌是神,難道他不是裸體來到世上——」



  在夜瞳思索間,島田已經衝向夜瞳,任夜瞳尖叫也無用。半晌,夜瞳一絲不

掛地站在島田面前,她雙眸閉著不敢睜開,接著一件白和服套在她身上,島田蹲

在地上,在她的腰上繫結。



  夜瞳滿臉通紅,島田阿桑興奮的聲音傳來。「妳真是美!我替主公高興,光

看妳婀娜多姿、毫無瑕疵的嬌胴與肌膚,我相信他一定會愛上妳!」



  旭傲愛她……



    一想起旭傲,她的丈夫,夜瞳只管臉紅心跳,任何事都忘得一乾二淨。



  島田一拍掌,多了兩位隨從謙卑地為這位「黑市夫人」服務。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當一切大功告成時,島田阿桑滿意地露出如釋重負的表

情。「主公夫人,我發誓,妳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



  「該出發了——」島田注意到啟程的時間已到。「快!現在是吉時,再不走

就來不及了。」發現夜瞳堅毅的臉龐,島田好像看到夜瞳如古代日本武士般堅忍

不拔的性情。



  葛莉修女將一個雕刻精細,栩栩如生的十字架項鍊掛在夜瞳的玉頸上,上面

有耶穌受難的雕刻圖,她說:「妳是天主最愛的小孩,天主會與妳長在。」



  夜瞳再一次細細環顧這間伴了她十七年歲月的修道院,她感傷不捨的心悸動

著。她什麼也沒帶,除了後來水谷正彥送她的禮物外,她只帶著母親黑雪姬送她

的小丑娃娃,以及為了要留作紀念的修女服和伴著她多年的舊聖經。



  踏出修道院後,將有截然不同的人生迎接她……她將是黑社會的「霸主夫人

」。



  數十輛加長形的勞斯萊斯黑色轎車,整齊排列著迎接主公夫人;上百位衣著

整齊筆挺的保鑣捍衛著夜瞳,一路順利地回到水谷豪邸。

象徵黑道氣派的加長形轎車,正往青龍邸大門前進……水谷旭傲一身正式傳

統新郎倌的穿著,更顯得英氣逼人,帥氣非凡,不過——他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深黑色的眼睛,欲冰得好像可以凍死人地注視著落地窗外。



  「主公——」三浦友光垂首。「新娘的禮車——」



  「我看見了。」雖是平平淡淡的語氣,但卻令人感到凶惡。



  三浦友光做出一個「請」的大手勢。「主公,迎接新娘了!」



  水谷旭傲的臉色灰暗,不,我絕不承認她!他緩緩旋過身子下樓……



    水谷旭傲真想當場逃婚!如果不是他天生大風大浪也不能讓他折腰的傲然身

骨;如果不是他永遠能面對任何人生衝擊的自尊,他真的會轉身就走。



  她的手中——真的抱著一個小丑娃娃。這成何體統!有哪個新娘子在婚禮中

還抱著小丑的?水谷旭傲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鄙視。



  「她是在玩家家酒嗎?你們為什麼不把她手中的小丑拿掉?」水谷旭傲咬牙

道。



  「主公,這是老幫主允許的,他說:只要新娘高興,一切都無所謂。」三浦

友光無奈地解釋。



  可惡!「什麼跟什麼!到底誰是老幫主的孩子?爸爸竟「聽從」她?」水谷

旭傲面露兇狠之色。



  「主公——」三浦友光把一切都看在眼底,他也無話可說。



  水谷正彥坐在大廳的主位,他欣喜地看著一切,他的美夢就要成真了。



  一步一步,新郎與新娘兩人越來越近,直到——他們的四目相交……



    ※※※



  水谷旭傲威風凜凜,英姿颯颯,如天神般唯我獨尊,真真實實地站在夜瞳面

前。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彷似將全世界都踩在腳底下的男人。



  生長在修道院中的她,雖然只見過彬彬有禮,溫和如春風的修士,但是,她

對男人的認知並不貧乏;這得歸功於修女的教導,和聖經兩性上的提示。



  第一眼看到水谷旭傲,她的靈魂在悸動。她的丈夫絕對是不可一世、男人中

的男人——他英俊挺拔、又高又壯,五官立體顯明,挺直的鼻子,黑又濃密的頭

髮,削瘦的下巴,高聳傲慢的額頭,抿緊的薄薄雙唇——完全不懂笑為何物的嘴

。吸引人的亮麗黑瞳總是熠熠生輝;好像被濃濃的陰霾遮住,更像是深藏不露的

刀鋒。



  他——莫測高深,無人能透視他的靈魂與心思。



  他——冷漠無情,像會殺人於無形的眼瞳,令夜瞳噤若寒蟬。



  天!他的妻子——水谷旭傲的心臟彷彿停止了。



  他錯了!她長得根本不像小丑!



  她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子——一身昂貴的日本和服,把夜瞳襯托得如此高貴

優雅;



  她有著令人無法抗拒的端莊氣質。而她身上所散發出迷人的清純及親和力,

才是最駭人的魅力。



  他必須承認,黑夜瞳是個傾國傾城的小美人。



  他是堂堂的黑道霸主,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但是——她是他見過最美的女

人。



  優雅、燦爛、富有朝氣、脫俗,就像是盛開的粉色櫻花——讓所有的人失了

魂,為之傾倒。



  她像櫻花。她有櫻花的味道——有女人成熟的身體,但她的眼睛卻又散發著

無邪、純潔,以及——她對他無比的信賴。



  他——是她現在和未來的天、地及生命。



  不過,他厭惡她的聖潔。



  他討厭她的虛假。



  就是她像孩子般的純真面容,輕易地欺騙了他的父親;她有天使的外貌,但

是卻有像毒蛇一般的心。



  她是惡魔。



  夜瞳感到不尋常,前所未有的情愫氾濫。不!這是壓迫感。他帶給她不是濃

情萬千的感覺,而是極大的威脅?雖然夜瞳不想這麼承認,但是,赤裸裸襲擊她

的……是恨?



  水谷旭傲的眼光閃耀著兇殘,不是溫柔及疼惜。



  她在害怕?她怕他?雖然厚重的和服遮住她弱不禁風的嬌胴,但是他深深感

到她正「毛骨悚然」。



  夜瞳本能地將手中小丑抱得死緊……水谷旭傲循著她抖動的動作,第一次終

於可以仔細地瞧瞧他一直很好奇的小丑娃娃——



    這小丑好舊,它身上的衣服破爛不堪,就連它的頭髮,原本應翹起來的兩根

鳩鳩,一邊也垂了下來。它的臉,骯髒無比……天!水谷旭傲的心涼了半截,她

到底是從多封閉的世界走出來的?哪一個女孩不愛新潮、時髦、流行?她們絕不

會把一個應該丟進垃圾桶的小丑當作心肝寶貝。她這舉止,究竟是……



    夜瞳注意到水谷旭傲的目光停留在她的手臂上,她嘴角泛著笑容。是的,一

定是她的丈夫也喜歡她的寶貝小丑……她該怎麼表達她的喜悅呢?尚未考慮這是

否是個合宜的舉止——她已衝動地將小丑娃娃遞給水谷旭傲。



  這個讓新郎倌錯愕及眾人吃驚的舉止,配上她濃妝艷抹仍遮不住的幼稚表情

,讓水谷旭傲幾乎要吐血。「你喜歡這小丑,就給你抱……」謝天謝地,吵雜的

人聲,讓他再也聽不清楚她清脆又嬌滴滴,卻令他生厭的口吻。



  幸好,觀禮者都是見過世面的人,懂得視若無睹,只敢暗笑,但仍裝模作樣

地恭賀。面對竊竊私語,以及戲謔的容顏,黑道霸主的反應是——繼續不動聲色

地抱著小丑。



  他的威嚴令人懾服,所有的人立即鴉雀無聲——虎虎生風的水谷旭傲,竟然

「替」新娘子抱著小丑娃娃?



  島田阿柔和三浦友光乘機扶他們面對面坐下,百餘位黑社會幫派及政官商要

人士,也繼續共同見證日本第一幫派「水谷組」霸主的世紀婚禮。



  躲在黑暗角落中的,不乏青龍幫的敵人。與青龍幫是死對頭的「藏橋組」公

子藏橋清原,也在遠方偷偷地觀望……藏橋清原一直是水谷旭傲最大的天敵,他

們雙方為了爭奪地盤及擴展勢力,使得他們之間不斷上演「龍蛇爭霸」的局面—





    水谷旭傲的妻子真是美!烏溜溜的長髮,櫻桃小嘴,明眸皓齒——為何水谷

旭傲總能集好運於一身?既擁有黑道勢力,又能娶得美嬌娘……藏橋清原的眼睛

不覺駐足在夜瞳身上,無法離開。



  儀式緩緩地進行著——



    在日本古禮的宣示下,他們成為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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冗長的世紀婚禮終於結束時,早已夕陽西下,除輝射入青龍邸,櫻花林內粉

色與黃色交輝映,散發出不屬於這世間的光芒——它是人間最美麗的天堂。



  夜瞳經過長廊時,玻璃正反射出這片人間天堂似的美景;她情不自禁地停下

腳步。



  這比磅礡的山勢或是一望無際的海洋,都還令她盪氣迴腸,渾然忘我。



  櫻花林——帶給她強烈的震撼。



  「很美,是不是!」島田阿桑的聲音由夜瞳耳際傳來。



  夜瞳嚇了一跳,驚覺自己的失態,她低下頭。「對不起,我……」才經過青

龍邸的長廊,她已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她覺得什麼都好新鮮。



  「妳跟我道歉幹什麼?」島田阿桑覺得好笑。「妳現在是萬人之上的黑道霸

主夫人,妳有權力做任何事,我們無權干涉。夫人,所有妳說的話及所做的事都

是對的。」



  「我……」夜瞳疑惑,一切都與修道院不同,難道這就是「外面的世界」?

有權就可以為所欲為?



  「夫人,這片櫻花林是主公的最愛,妳以後有的是時間可以好好陪主公逛這

座近三頃,號稱日本最大的人工櫻花花園。」島田解釋著。



  講到水谷旭傲,夜瞳就像情竇初開的少女,滿臉通紅不已。島田阿桑看著,

不禁要嘲笑她。「夫人,現在可不是臉紅心跳的時候,夜已深了,我得趕快替妳

裝扮,等主公召喚妳。」



  是洞房花燭夜嗎?



  瞧著夜瞳花容失色的臉,於是島田向她鞠個九十度的躬。「夫人,請容許我

碰妳的手臂,拖妳走——這樣會比較快——」



  島田絕對是盡忠職守的好僕人,她迅速地脫光了夜瞳身上的十幾件和服,將

她丟進水池裡。然後她被套上一件櫻花顏色的和服,她的秀髮被梳得好直——時

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



  水谷旭傲的豪寢。



  一個完全日本化的現代和室,佔地五十餘坪,豪華又不失簡樸。雖是完全單

調的原木色彩,但所採用的裝潢全是高級木材,這間豪寢價值上億日圓。



  而寢室的另一面,完全由厚重的玻璃落地窗隔間,窗外是翩翩飄落的櫻花花

瓣——水谷旭傲賞櫻的時間不分四季、不分晨昏……他喜歡一有空閒時,就能看

到櫻花。



  僕人離開後,水谷旭傲就筆直地站在落地窗前,連和室正中央的大床也不看

一眼,彷彿大床礙著了他——從今以後,他再不能孤枕而眠。



  他的目光不經意瞄到他隨手扔在地上的小丑娃娃……



    門外僕人通報「她」已來到。



  水谷旭傲立即回首,露出猙獰的笑臉——他絕對歡迎「她」。



  ※※※



  站在主公和室面前,夜瞳仍是全天下最美的新娘子。不過,過了今夜,她應

該被稱為妻子,而不再是新娘了。



  現在——她準備為她的丈夫獻出她的貞操。



  只要拉開這扇木門,水谷旭傲就在裡面——就算唸了千萬遍讓自己內心平靜

的禱告辭,但此時此刻夜瞳還是嚇得不知所措。他是她的丈夫,她本來就該為他

「獻身」……但是……天主!她真的嚇死了!



  怎麼辦?怎麼辦?來不及了,隨從已將和式木門拉開,她被推入黑漆漆、伸

手不見五指的暗室中——



    然後,僕人又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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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瞳的眼前一片黑暗。



  她的心臟好像要跳出來似的。



  旭傲呢?他在哪裡?為什麼不過來接她?為什麼讓她孤零零地被黑暗包圍—

—她雙拳緊握,過了許久終於提起勇氣。「旭——」話尚未說出口,便被打斷了





  「別開燈,小修女!」一個暗啞低沈的嗓音傳來,當他叫她「小修女」時,

聲音充滿了輕佻與譏諷。



  夜瞳的心一沈,她聽見了他在床上翻身的聲音,顯然床的位置,應該離她有

一段距離;她又聽到他發出了個「噓」的聲音。



  「你——」



  水谷旭傲傲慢地笑了。「小修女,妳不覺得這樣有情調多了嗎?」



  夜瞳的眼睛漸漸適應黑暗後,她依稀能看見——水谷旭傲的懷中,抱著另外

一個女人。



  他——正在撫摸那女人的胸脯,而那女人為了避免自己叫出聲,只好用手掌

摀住自己的嘴巴。



  「情調?」這麼挑逗的用法,她在修道院可沒聽過。



  也好,趁見不到他的人,她可以壯壯膽——把自己的真心話說出來。天主保

佑她!



  「是的,黑夜很有味道……我……」夜瞳嚥了嚥口水,她這一番話,令水谷

旭傲停止了對懷中女人揉捏的動作,像豹一樣瞇起了雙眼。



  「我雖然是在修道院長大,但我並非無知,修女們教了我們很多東西——我

會至少五國以上的語言,我也懂得醫術、算術,我會種菜、做飯……」他們的呼

吸,在黑夜中顯得無比沈重。「我有自信能夠做好青龍邸夫人。」



  頓一頓氣,她又續道:「謝謝你之前送我許多禮物。現在,我最欠缺的,或

許就是不知道如何「順應潮流」,不過,我會好好學習,請別瞧不起我。」



  水谷旭傲的眼睛散發出陰光。



  「在我的信仰中,我知道婚姻是神聖的,我要做一個聖潔的妻子,我沒有任

何東西可以回饋給我的丈夫,不過,我向天主起誓——我絕對是聖潔的。」



  天知道,當她說話時,她其實是緊握著胸前的十字架項鍊。她一直不願拿下

這條項鍊,連新婚之夜項鍊還是伴著她。



  「聖潔?」他重複這「高尚」的名詞。



  水谷旭傲緊抿的雙唇上揚。「好笑,我好像在聽演講,這麼說來,妳還是聖

潔及神聖的「小修女」嘛!」這些話讓夜瞳瞪大雙眼,他的言語在殺人!「搞清

楚!我要的是能在床上滿足我的妻子,我可不要冰冷的、自以為是、自命清高的

淑女。」無情的話,像利刃般刺進夜瞳的心臟。「對一個我深惡痛絕的女人,我

趕她走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送她任何東西。」



  這是噩夢!夜瞳希望這只是一場夢。



  可是這噩夢還沒結束。「說!」他以審判犯人的口氣道。「妳怎麼誘拐我的

父親,讓我父親對妳唯命是從,送妳無以計數的金銀珠寶?難不成,你們之間—

—」



  太過分了!「不——」夜瞳高亢地尖叫。「你怎能侮辱我,你是我的丈夫啊

!你怎能污衊我?」



  「為何不能?我是稱霸日本的黑道霸主,我要人生就生,我要人死就死!」

他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道。



  語畢,燈亮了。



  燈光耀眼如白天,讓人在黑夜中,清清楚楚地目睹事實的「真相」。



  夜瞳的世界完全崩塌了。



  水谷旭傲光著身子,而那女人也是,他親暱地拉起那女人,而那女人則躲進

他懷中,他們緊緊貼在一起,被單蓋住了他們交纏的肉體。他咄咄逼人道:「她

才是我的愛人,她叫優愛美代。雖然我無法和她結婚,但我只承認她是我的妻子

。」他充滿嘲弄。「妳幼稚得讓人瞧不起,還妄想嫁給我?妳——配嗎?」語畢

,水谷旭傲捧腹大笑。



  夜瞳亮麗的大眼盛滿淚珠,淚水潸潸滑下。



  優愛美代雖對夜瞳充滿憐惜,不過,譏諷的口吻更是毒辣。「來自修道院不

食人間煙火,古板、膽小如鼠、乏善可陳、不解風情的青澀小處女,妳懂得男女

之間的「事」嗎?妳不適合旭傲的,妳的貞節與神聖,還是奉獻給上帝吧!快滾

吧!妳沒見到我們正火熱嗎?小修女,床上的事——妳不宜觀瞻,以免犯了褻瀆

罪。哈,哈哈……」



  她的丈夫與他的情人——一幕幕不曾停止嘲笑她的容顏……夜瞳整個人搖搖

欲墜,為什麼——



    她哭得淚眼婆娑,她那股心碎斷腸的容顏,竟令水谷旭傲停止了狂笑聲,他

——感到心中一股莫名其妙的刺痛……



    他們的目光遙遙相望——不過,水谷旭傲的眼睛呈現不曾有的跋扈與殘忍。



  夜瞳猛地一旋身往外衝——



    「站住!」水谷旭傲的聲音是那麼空洞、無神。「別忘了妳的小丑,以及—

—」他判了夜瞳「死刑」。「桌上的離婚證書!」



  離婚證書?



  他——要與她一刀兩斷?



  「你……」夜瞳神魂俱裂。「為什麼要這樣待我?」



  世界末日一般。



  水谷旭傲的心抽搐不已。



  她只說了這句話,然後靠著天主給她僅有的意志力,她無意識地走向倒在地

上的小丑娃娃,再拿起了那張離婚證書。



  她頭也不回地衝出丟,走出人生絕望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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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谷旭傲緊盯著那扇雕刻精緻的木門——他的眼瞳黯淡不已。



  她那傷心欲絕,痛徹心扉的容顏,深深印在水谷旭傲的腦海中……他將會永

生難以忘壞。



  她——傷心欲絕的容顏早消失了,只剩無比平靜及永不屈服的容顏,她有股

傲氣、有著死也不受屈辱的個性。



  這也許是隱藏性的,但是他卻看到了……



    「旭傲,」優愛美代撒嬌地叫喚,真是太棒了!她的心頭大患終於除去。以

後,她才是名副其實的青龍邸夫人、黑道霸主的愛人。她張開雙臂。「來吧!繼

續愛我……」



  她主動貼上水谷旭傲雄壯的身軀。



  誰知,水谷旭傲竟一把將她推開,他不疾不徐地下床背對著她,目光直視櫻

花林,許久許久——



    「旭傲……」優愛美代錯愕不已,水谷旭傲無時無刻散發著威嚴的架式,誰

敢惹他?面對他這般反常,她雖憤怒,但也只能靜觀其變。



  他怎麼了?



  水谷旭傲失笑著。



  只是因為——她椎心刺骨的容顏,深深震撼著他?奇怪,這是心如刀割嗎?



  笑話!他是個冷面殺手呢!傷害無數的人,哪次後悔過?



  後悔?他竟在後悔?



  水谷旭傲自覺不可思議。



  他習慣性地抬起右手觸摸他的頭髮,他瞥見了右手腕上的繃帶——天!他怎

能忘記他的恥辱?



  他盯著紗布,偏偏,夜瞳痛不欲生的容顏與紗布交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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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水谷正彥坐在象徵王者的龍椅上。他目光遙遠,卻充滿愛意,他正在思念誰

?庭院的櫻花讓他看到過去與雪姬在一起最快樂的時光——雪姬身穿藝妓的和服

,正在跳舞取悅她最愛的男人……



    夜瞳突然衝進水谷正彥的書房中——她狼狽、淒慘、憔悴、落魄,有如一隻

喪家之犬。



  「夜瞳——」水谷正彥趕緊迎向她。「妳怎麼了?」他安撫夜瞳,扶她坐在

椅子上,以他「老江湖」的本事,他敏銳地猜到——難道紙包不住火?



  夜瞳開始語無倫次,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他——和別的女人躺在床上…

…他根本不愛我,我真傻!我一直認為我能和丈夫白頭偕老……而他卻要和我離

婚……」



  「離婚?」水谷正彥呆住了,旭傲真是目中無人,今天才新婚,就要跟妻子

離婚?



  水谷旭傲壓根兒不把他放在眼底?他勃然大怒。「這個畜生——別怕!我替

妳討回公道,我去找旭傲算帳。」他拖著老邁的身子奪門而出。



  「夠了!」夜瞳無力地出聲制止。「我受夠了!」她抬首看他,在背叛中備

受煎熬與折磨。「你何嘗不也是在玩弄我?你欺騙我,我受夠了!」



  玩弄?水谷正彥神色呆滯,無言以對。「夜瞳——」他走過去,想抱住她,

夜瞳卻把他推開。



  她自絕望中吐出語道:「女人——究竟是為誰而活?女人何苦為難女人?男

人何必玩弄女人?」她盯著手中的小丑娃娃,大澈大悟道:「我就像這玩偶,任

你們擺佈,我太無知,所以好騙!」



  「夜瞳,聽我說,事情不是這樣——」水谷正彥噤住口,他見到了珍珠般的

淚水,滑落她的面頰。



  是雪姬在哭泣?水谷正彥的心臟抽緊。



  夜瞳閉上雙眼,手握住十字架項鍊許久,她的腦海中閃過:沒有愛是無法活

下去的。愛才是這世界的唯一……



    她潰然喊道:「騙人、謊言,每個人都在騙我!」



  「夜瞳……」水谷正彥心疼不已。



  夜瞳握著十字架項鍊無語問蒼天……天主,我做錯了什麼事,您要這樣懲罰

我?但是,她無法拋棄天主的教義與指示。她要謹守誡律,她不能犯罪。



  我!不能離婚。上帝不允許離婚。天主教是不容許離婚的,我……究竟該怎

麼辦?



  她的心已被掏空,情已斷裂,她只剩軀殼沒有靈魂,她沮喪地說:「以天主

的名義發誓——我絕對不離婚。」她突然起身走向水谷正彥,面無表情地面對他

,她心灰意冷道:「我不願再見到水谷旭傲,請你——讓我離開吧!」



  離開?



  水谷正彥激動地往後退了一步。



  對於傷痕累累的夜瞳,也許離開是唯一的路……



    ※※※



  清晨的陽光照進櫻花林,又別有一番風情。



  不知道水谷旭傲最喜歡看什麼時候的櫻花,一大早,他還是與平日一般坐在

落地窗前賞櫻——



    而現在自稱是他妻子的優愛美代,則赤裸地躺在床上,她索然無味地端睨水

谷旭傲高深莫測的容顏。真是的!那個小修女走了,不是應該就萬事OK嗎?怎知

道旭傲卻完全變了個人,變得乏味且不愛理睬她。為什麼?他不是恨那個小修女

嗎?



  優愛美代思索間,敲門聲驚擾了他們,三浦友光自在地開了門。他們已知道

昨夜所有的事,所以島田阿桑也沒出現來服侍夜瞳。



  見到躺在床上大膽放浪的女人,著實令三浦友光呆愣了一會兒,怎麼也無法

預期是這幅煽情畫面;不過,奇異的倒是水谷旭傲整齊的衣著。「主公,老幫主

要見你——」



  三浦友光佯裝視若無睹道。



  優愛美代溫怒地睜大了雙眼,但是,卻瞧見旭傲自在的容顏。他玩味道:「

我早就料到她一定會找老爸告狀。」畢竟,她唯一的靠山就是水谷正彥。



  望著三浦友光和優愛美代若有所思的表情,水谷旭傲大搖大擺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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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只有水谷正彥一個人面對他?



  他的父親,一夕之間顯得蒼老無比,昔日的英雄風範早已消失無蹤。



  水谷正彥有氣無力道:「兒子,你贏了!青出於藍,更甚於藍,你比我狡滑

、卑鄙、毒辣、狠心——」老人的容顏如此落拓、淒涼。「你用盡心機,而夜瞳

真的被你逼走了。這下,你高興了吧!」



  她——走了?她真的有骨氣的走了?



  為什麼他的心好像跌在深海中?



  老人失笑。「這對我是晴天霹靂的打擊,你知道嗎?我一直希望夜瞳能做我

的女兒,陪我過後半輩子,我老了,連雪姬也比我還早走……」



  「是嗎?」水谷旭傲皮笑肉不笑。「父親大人,身為黑道中人——怎可講出

如此「人性」的話?」



  水谷正彥注視兒子冷血的臉,他伸手摀住自己的臉,深深嘆了口氣。「你沒

嘗過愛的滋味,你不知道愛會讓人軟弱、不堪一擊……」他犀利的目光透視著兒

子,言中有意道。「她不願意離婚,也什麼都沒帶走,只帶走了她的小丑娃娃,

你放過她吧——」



  不願意離婚?水谷旭傲冷笑反問:「我母親聖子在世的時候,你又饒過她嗎

?」



  他是在報復?原來——旭傲在為他母親聖子報仇?



  「我是對不起你的母親和你,但當年我們錯誤的相愛已經是無法挽回的悲劇

了。」



  水谷正彥痛苦道。「但,夜瞳是無辜的。」



  水谷旭傲仍不動聲色地轉身往前走——



    「兒子,」水谷正彥叫住了他,語重心長道。「我從來不相信,任何見過黑

家女人的男人,會有不動真情的。」



  黑夜瞳的美——難道無法融化不可一世的黑道霸主?



  水谷旭傲用力伸出左手按住自己的右手腕——



    他咬住下唇,似乎承受著驚天動地的哀慟……



    ※※※



  水谷正彥筋疲力盡,為什麼他的兒子不饒過夜瞳呢?



  就算他試圖隱藏夜瞳的行蹤,但是,水谷旭傲還是輕而易舉地查到了夜瞳的

去處。



  隔天,他立刻坐飛機前往台灣。他要把夜瞳逼到絕境?



  而水谷旭傲的舉動,同時也衝擊著優愛美代,但她所憂心的是旭傲堂堂一位

大幫主,面對一張離婚證書,有必要親自出馬嗎?旭傲是日理萬機的人,那位小

修女竟有本事讓他放下一切,狂奔台灣……為什麼?



  水谷旭傲知道自己的心被誰牽引著嗎?



  ※※※



  台灣桃園中正機場。



  沒想到她還會再穿上修女服,這真是諷刺!夜瞳站在桃園中正機場出境處,

仰望清晨台灣陰霾的天空。



  傷心地告別水谷正彥後,夜瞳帶著所有的家當,毫不猶豫地飛回台灣。



  雖然她在日本長大,但台灣是她和母親的故鄉,兒時的印象已不復記憶,但

在被遺棄的現在,這份「歸屬感」正是她迫切需要的。



  到台灣後,她首先遇上的難題,就是要如何立足生存?



  夜瞳站在出境的地方,握著頸上十字架項鍊禱告了好久,她決定往東的方向

走去。



  每個人都忍不住注意著夜瞳,她穿著密不透風的修女服,拎著小小的行李箱

,居然想「走路」離開機場,她是來傳教的嗎?為何看來無依無靠又不知所措?



  經過大家奇異的目光,夜瞳不知其所以然,只是一味以微笑待人;而她的笑

容,如溫和的春風,讓人不禁發出會心一笑,這女孩真美!



  日正當中,夜瞳汗水淋漓,她感到呼吸逐漸沈重,天!台灣熱得讓她幾乎喘

不過氣來,她終於走到有房子的地方,但她已頭昏眼花了。



  人生地不熟,她該何去何從?想著、想著,她不自覺回想到那一幕:他們在

床上赤裸著……「丈夫」的背叛讓她有切膚之痛,她又悲從中來,不行——她必

須遺忘……她幽幽的雙瞳,不由得往天空望去——



    突然,貼在電線杆上的紅色紙條吸引了她,她睜大眼慢慢地閱讀:吉屋出租

,限單身女子,租金……感謝天主!這一定是神的旨意,有著落了。夜瞳趕緊取

出紙筆記下來,她拿出桃園的地圖,朝地址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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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房子有夠破舊,木造的三層樓搖搖欲墜,上樓時木梯也嘎吱作響。



  「四樓?奇怪——」夜瞳驚呼!原來四樓是屋頂加蓋的「違章建築」。這也

是木板隔出的房間,不過,從外觀看,小多了呢!



  好不容易找到木門,夜瞳早已筋疲力盡,但是為了避免今夜餐風露宿,她還

是硬拖著疲憊的身子敲門。



  終於有人來了。今天,她白麗花一定要不擇手段把床位租出去——她絕對要

多一位室友來分攤她的房租。



  白麗花跳起來開門,想像與她有緣的人長相如何——萬萬想不到,這位陌生

女孩的打扮……她嚇了一大跳!



  「妳是修女?」白麗花小心翼翼地問。



  「不!我不是。」夜瞳篤定地回答。「我是因為住在修道院,所以才穿修女

服。」



  住在修道院?她是何方神聖?這人會是她的室友,她可要先做身家調查。



  看白麗花驚訝的神情,夜瞳實在受夠了這一路上人人給她的異樣眼光,她趕

緊找話題聊。「妳好!我叫黑夜瞳,妳這裡有房間要出租嗎?我早上剛從日本來

到台灣,一路走路找房子……」夜瞳露出了像天使般無邪的笑容。



  這微笑真是不得了,連白麗花這位屋主也被收買了。「妳早上才下飛機,然

後走路來這裡?」從機場到這裡,可是一段很長的距離吶!



  夜瞳堅毅地微笑點頭,她被太陽曬紅的臉,更令白麗花佩服得五體投地,她

趕緊把門全打開。「進來吧!我倒杯冰開水給妳,妳要租床位,我們等會兒再談

!」



  租床位?夜瞳皺眉,不是分租房間嗎?怎會變成租床位?她來不及思索,白

麗花已經把她拖了進去。



  ※※※



  這房子內部真夠簡陋。兩張上下鋪的單人床,床旁邊有一個帆布衣櫥,右邊

一間簡陋的浴室,沒有廚房,不過木門旁有一個破爛的小冰箱,上面有一個電磁

爐。所剩的空間,還放了一張書桌和一張椅子,書桌上有一台小電視——這就是

全部的「家具」。



  也因為如此,當夜瞳坐在唯一的一張椅子上時,白麗花就必須坐在床邊了。

白麗花很好心地從冰箱中取出冰開水,倒了一杯給夜瞳。「抱歉,我只有冰開水

。」



  「這樣就夠了,感激不盡!」夜瞳謙遜地接過杯子。「別小看這杯開水,對

我而言如同是荒漠中的甘泉——」夜瞳目光發亮,說得煞有其事。



  這倒令白麗花木然了,不僅是她面對著一位古怪的修女,也包括她感受到前

所未有的肯定及溫暖,這一直是她欠缺的。白麗花的心莫名地升起了一股熱流,

她不得不承認她由衷地喜歡夜瞳。



  「妳剛剛說……妳叫黑夜瞳?」白麗花皺眉。「妳姓「黑」?好特別喔!」



  「是的。」夜瞳把自己的名字再清楚地敘述一次。「妳叫什麼名字呢?」她

反問。



  「我叫白麗花。」



  「妳姓白?」夜瞳幽默道。「看樣子,我們是一「白」一「黑」喔!」



  白麗花聞言,也會心一笑,她從頭到尾端睨夜瞳,羨慕道:「不過,妳長得

好美!



  妳雖姓黑,但是妳的肌膚卻白如凝脂,而我雖姓白,我的肌膚卻黑得發亮,

這真是顛倒錯亂呢!」



  她們面對面,兩人相視微笑。



  「妳幾歲?」白麗花好奇。



  「我十七歲。」夜瞳回問:「妳呢?」



  「我十八歲。」



  「太棒了!」夜瞳興奮道。「我想我們一定和得來!」隨即她又垂下臉。「

不對,我還不知道妳願不願意分租給我——」



  白麗花面容一整,在心底暗笑,故意刁難道:「是的!我要先調查妳:我問

妳,妳身邊有多少錢?我可不要跟一個繳不出房租的無賴住在一起——」白麗花

搖腳道。「為了證明妳的誠心,妳要先預繳兩個月的房租,共七千五——妳有問

題嗎?」



  「七千五?」夜瞳很「誠實」地將她所有的「財物」拿出來給白麗花看。「

這些是我待在修道院所存的錢——」夜瞳相當難為情道。「去掉買飛機票的錢…

…算一算,大概還差五百元——」她無辜又純潔的大眼繞啊繞。「妳可以先「恩

待」我嗎?我答應妳,我會盡快去賺錢還給妳——」



  恩待?她竟用這字眼?「別告訴我,妳在修道院活了近十七年,只賺了大約

兩萬元?」沒想到夜瞳竟篤定萬分地點頭,白麗花露出驚訝的表情,試探性地問

:「妳知道現在台灣像這樣正常工作,一個月平均有多少收入嗎?」



  不出所料,夜瞳真的搖頭。白麗花心一沈。「妳知道在台灣吃一餐飯,大約

要花多少錢?」



  天!黑夜瞳還是搖頭,白麗花只差沒有當場撞牆!她尖叫:「妳到底在修道

院裡做些什麼?」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已說明一切。「奉獻。」



  「錢不是萬能,人生活的目的——是要做更有意義的事。」



  白麗花啼笑皆非。「真好笑,妳是我見過最「正經」的人——」她譏誚。



  「什麼意思?」



  「沒什麼啦!」她轉移話題道:「妳帶了多少東西?如果妳的行李很多,要

我減租是不可能的!」



  「我的行李很少,一點也不會造成妳的麻煩及負擔。」夜瞳斬釘截鐵道,為

了證明似的,她把她的行李打開——聖經、小丑娃娃,以及另外一套修女服,和

一些盥洗的日常用具。



  「真的有夠少。」白麗花驚訝萬分。



  夜瞳卻是緊張萬分。「妳到底要不要分租房子給我?妳只要租給我一張床就

夠了。



  這不是妳的本意嗎?」



  「咦!妳不怪我騙妳?」白麗花表面正經八百,不過,卻有些心虛地站起來

。「其實,我是二房東。」她終於坦白了。「所以我不該算妳這麼高的房租——





  夜瞳老老實實回答:「耶穌說:有人打妳的左臉,妳要連右臉都給他打——

我不會怪妳!」



  「有趣。」夜瞳因為低著頭,讓站起來的白麗花只能看到夜瞳的烏黑秀髮,

她意有所指道:「我不討厭天主教的修女,我是台灣原住民,以前,我住在落後

的深山裡,台灣政府根本不管我們這群弱勢原住民的死活,幸好那些仁慈的修女

,到我們這部落救濟,還為我們免費醫療、提供糧食——我一直很感激那些外國

的修女呢!」



  白麗花這段感人的話,讓夜瞳抬起頭,雙眸炯炯發亮,白麗花笑得有夠跩。

「看來我跟妳有緣,單人床的上鋪就成為妳的!而且我先不跟妳收房租,現在,

這就是我們的家——」



  「家?真的嗎?」夜瞳笑逐顏開。「謝謝妳!我一定是最乖的室友,我會趕

緊去找工作——」



  看夜瞳天真的傻蛋樣,白麗花笑不可遏,不經意看夜瞳看得入了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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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早,夜瞳身穿修女服,出門去找工作。她根本來不及適應環境,她

現在要自食其力,沒錢——她可是會餓肚子的。白麗花很好心地告訴她:前方不

遠處有一個工業區,在應徵女工,向來很缺人,很容易應徵上的。



  什麼是女工?夜瞳不知道,畢竟這世界對她而言很陌生,不過她不擔心,只

要她肯學,將來就會懂的。



  夜瞳一個人出門,因為白麗花晚上工作,所以白天要睡覺;至於白麗花的工

作性質,夜瞳沒有過問。



  今天的工作找得很不順利。夜瞳不懂,為什麼她連區區一個作業員都應徵不

上?難道只因為她沒有學歷證明?但是,做作業員需要高學歷嗎?她又不是目不

識丁。然後,她看到超商在徵人,她立刻進入店內問,誰知老闆又推說不缺人。

最後,她看到了速食店缺人,這是唯一的機會了——但過了五分鐘,她還是失意

地從店裡出來。



  下午三點,她走得又累又心灰意冷,肚子也餓得嘰哩咕嚕,為了省錢——白

麗花教她買泡麵,只要回家燒開水就可以吃。夜瞳買好了泡麵,意興闌珊地走回

去。她取出鑰匙打開門——霎時,尖叫聲從房間內發出。



  夜瞳本能地關門,緊緊閉上雙眼,而床上的男女也「興致」全無。不一會兒

,聽到開門聲,夜瞳戰慄地睜開雙眼,而那位邪里邪氣的男人對她不懷好意地笑

著,夜瞳心跳八百。幸好他只向她揮揮手,便轉身走了出去。



  待這位陌生男子遠離,夜瞳推開半掩的門,迎接她的是似曾相識的畫面——

白麗花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莫名的,夜瞳竟感到她的心彷彿狠狠撕扯著。



  她儘量強顏歡笑。「妳怎麼不告訴我,妳……結婚了呢?」



  白麗花立即捧腹大笑。「拜託!不愧是修女,古板得要死,誰說一定要結婚

才能做這件事?」



  「妳——」夜瞳的臉一陣慘白。「妳沒結婚就……」



  白麗花打斷夜瞳的話,一臉無愧於心道:「嘿!我又沒跟他收費,只有——

」她翹起一雙美腿。「我只有晚上才收錢。」



  什麼?「原來……原來……妳晚上的工作是——天!這是罪大惡極的事!」



  「拜託!妳說,到底是出賣靈魂可惡,還是出賣肉體可惡?搞清楚,我只是

出賣肉體。」白麗花說得理直氣壯。「我何錯之有?男人可以買淫,女人就不能

賣淫?」說著,白麗花從床上坐起來穿上衣服。「剛剛那位,是我現在的男朋友

。」她無所謂地解釋。「這世間,有名無實或無名有實的男女太多了。只要相愛

就好,何必在乎那薄薄的一張紙?毫無價值啊!妳說是不是呢?」她無奈地嘆了

口氣。



  夜瞳啞口無言,白麗花說得有錯嗎?她的面容閃過哀傷,倏地,又用力搖搖

頭。「不對、不對,神——憎恨色情。」夜瞳的目光出現一股慈祥。「這是真理

。」



  「真理?」白麗花罵了一句髒話。「我告訴妳——唯有填飽肚子,才是唯一

的真理。」她從床上跳了起來,用手指著夜瞳。「別裝得多清高,我問妳,妳今

天找到工作了嗎?」她輕鄙。「一天沒收入,或許妳還有骨氣,如果一天接一天

,看妳能撐多久——」白麗花突然用手觸摸夜瞳的臉,色迷迷道:「等到妳發現

妳美麗的肉體可以賺很多錢的時候,我不相信妳不會墮落——」



  「住口!」夜瞳有骨氣地道。「我不懂天主為什麼要安排我認識妳。但是,

以天主之名起誓,我不會住在這裡太久,等我有錢,我會立刻離開妳——在我的

心中,妳是撒旦!」



  「撒旦?笑話!」白麗花驕傲地抿起唇。「如果沒有我,妳早該睡路邊了。

」她走入浴室,夜瞳望著她的背影雙拳緊握,呼吸沈重……



    ※※※



  整整一個星期,夜瞳不相信她竟然真的找不到工作。她的信心開始軟弱,對

自己的未來更是憂心忡忡。幸好白麗花沒有趕她走。現在,她每天只能用土司果

腹了。



  而從那一夜開始,她和白麗花再也沒有說過半句話。所幸兩人的「時段」不

同,白天夜瞳出門,晚上白麗花出門。不過,她們有一個時段不得不碰面——就

是在清晨時。



  夜瞳會往早上讀聖經,白麗花會在清晨回來洗澡吃早餐;那時她們兩人也是

各做各的事。



  但今天情況卻有些許不同,白麗花的心情似乎很不好,她喝醉了酒,昏迷間

用許多不堪入耳的字眼大罵男人……打擾了夜瞳的「靈修時間」。夜瞳發誓從沒

見過這麼低俗骯髒、沒水準的人。她從臥鋪上跳下來,試圖遏止白麗花沒有分寸

的惡毒口舌。聖經說:人的舌就是「蛇」。



  誰知,白麗花竟一把抱住她,她的雙手將夜瞳抱得好緊,然後莫名其妙哭了

起來。



  她哀號大哭,夜瞳心一軟,終於明白白麗花也跟她一樣可憐,只是她一直偽

裝出堅強的模樣。



  她想安撫白麗花,不料白麗花一陣噁心寬吐了;夜瞳躲避不及,連她也遭殃

,房間內酒氣沖天。等白麗花吐夠了,人好像也清醒了。面對一身狼狽的夜瞳,

她總算還有點良心。「對……不起……」



  「不——」夜瞳釋然地笑了。「在我的眼中,妳現在只是病人,我不跟妳計

較。」



  說著,夜瞳主動跪在地上幫白麗花脫鞋,她的動作讓白麗花嚇了一大跳。「

別緊張,妳喝醉了,需要有人服侍妳。來!乖乖躺在床上,我為妳脫衣服、擦身

子……」夜瞳叨唸了一堆,當她把毛巾放在白麗花的裸背上時,白麗花突然伸手

按住夜瞳的小手。



  白麗花感慨萬千道:「我母親在我十二歲時死後,就再也沒有人對我這麼好

——」



  她長吁短嘆,真摯地說:「謝謝妳。」



  白麗花看不見夜瞳的表情,不過,她卻聽見夜瞳如母親般慈祥的聲音道:「

現在我終於明白,其實,我們同是天涯淪落人。」



  語畢,兩人又哈哈大笑,新的友情在這對少女心中滋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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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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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麗花真是個重義氣的人。隔天,白麗花回饋給夜瞳一件禮物——一條淺藍

色的牛仔褲和粉紫色的無袖緊身背心。夜瞳拿到手時,一張臉欣喜若狂;因為,

這是對兩人友情的肯定。白麗花可知道,這是夜瞳這輩子第一次收到外人的禮物

——除了水谷正彥送她的「嫁妝」之外;不過,那些卻成為她現在最厭惡的東西





  白麗花佯裝無動於衷,一開口就損人。「我如果是老闆,看見一位修女穿著

的人來找工作,我只會想她是不是要來跟我傳教或要我捐錢,我躲她都來不及了

,要我錄取她——門都沒有。」白麗花好像在訓話。「妳有清純的外表,要好好

利用。很多老闆都喜歡用「乖乖牌」:傻傻地埋頭努力工作,不問薪資。知道嗎

?」



  夜瞳似懂非懂地點頭,她聽話地換上現在青少女的休閒服飾,夜瞳癡癡地注

視鏡中的自己——她好像不認識自己了。她感覺自己好像變得更世俗化了。



  「真是可愛兼漂亮!」白麗花吹了個口哨。「這副亮麗又清純的外貌,包准

妳今天一定找到工作。」



  「真的嗎?」夜瞳還是半信半疑,不過,白麗花很快便將她趕出門。



  ※※※



  真的是時來運轉?換套衣服就有如此的不同?夜瞳又試著應徵一家號稱全世

界排名百大企業的台灣分公司,這次她當場獲得「面試」。



  感謝天主!夜瞳直想跳起來大聲歡呼。她相信,只要面試的人肯見她,她就

有能力說服主管錄用她——她有絕對的自信。



  夜瞳並不與這群女工進入同一間大會議廳裡面試,她被召喚到另一間隱密的

豪華大辦公室,夜瞳雖有疑惑,但還是欣然接受這「特別」的安排。當這間豪華

寬敞的辦公室門關起來時,夜瞳不自覺地感到一絲涼意及詭譎。



  她的目光直視義大利進口的高背黑色絨絲椅上,一直背對她的陌生主管。她

相當禮貌地行了九十度的大禮,並小心地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黑夜瞳,今年

十七歲,我長年居住在日本……」她一直沒有抬頭。



  然後,她聽見「他」站起來的聲音,她感受到他那股犀利的目光,她抬頭,

臉色倏地慘白,伸手摀住要尖叫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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