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郭府是北京城内有名的大戶人家，光是門上挂的那塊明太祖提筆欽賜的匾額，就讓它比過南、北兩京所有的王侯富商，更别說郭府内還有一位繡冠群芳、名滿天下的奇女子。

郭府後花園内百花盛開，一名黃衣丫環提起花裙行色匆匆地奔向竹亭裏——

“小姐，不好了、不——好——了——”丫環小米跑進竹亭時，還不小心揮翻裝着繡線的竹籃。

正在整理手中繡線的妙齡美女轉過頭，見着散落一地的繡線，語氣些微無奈，“别老冒冒失失的，當心找不到好婆家。”她可不想養着小丫頭到老。

小米又急又跳地指着前廳的方向，“小姐，老夫人已經先幫你找到好婆家了。陳媒婆帶來大批聘禮到府裏下聘啦!”

她的話讓女子停下手上的動作，目光轉向大廳。

有人來府裏下聘?!

近幾個月，是有多位媒婆幫數位才貌出衆的公子進府裏說親，可是奶奶遲遲未答應啊!

唉，老人家是何時幫她允諾這樁親事的?

“看來你比我還焦急。”女子不以爲意取笑說。正所謂“黃帝不急，急死太監”，她都不怎麽擔心，反倒小米急得倒像熱鍋上的螞蟻。

“我的好小姐，事關你的幸福耶!你别老是一副不關己身的态度，再說你若嫁、得好，身爲丫環的我也跟着得道升天。”

女子聞育笑了笑，“說得也是，會爲自己後路打算挺不錯的。”

小米聽了，臉色一沉，頭愈垂愈低。“小姐，你是在取笑我，還是在誇我?”她家小姐精明得很，隨便一句話都能扭曲成别的意思。

女子不作回答，低眉信手挑起一縷緋色絲線。“曉不曉得是哪家公子?”

睇落去就有ga la~

小米搖搖頭，“不曉得。小姐要不要到大廳一趟，聽說那位公子也到府裏哦!”她提議。

聽了丫環的建議，她微側螓首想了會，明亮的眼眸瞬間掠過一抹光彩。

“好吧，咱們去看看。”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挑剔的奶奶點頭允親。

主僕二人穿過曲廊花徑來到大廳，隱身在珠簾後，偷偷瞧看廳内發生的事情。

可是，除見聘禮及媒婆外沒其他的人影啊!

兩人退回後花園，來到池畔的小亭裏，稍作休息。

女子的柳眉不悅地揚起，責怪地瞟看隨侍於後的小丫環。

“小米，該不會是你聽錯?”害她繞了府裏大半圈竟撲個空。

“小姐，對不起，小米害你多走了一趟。”她低頭賠罪。在郭府裏，先認錯是不會吃虧。

女子沒好氣地坐上石椅。“算了，我等會再問奶奶就好。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你到書房將桌上的藍色賬冊、墨筆及算盤帶來，忙完後，我們再到夜集逛一逛。”

一聽到有得玩，年紀尚輕的小米狂喜地跳起來。“小姐等等我，我馬上回來。”說完，一眨眼人就不見了。

女子見狀不禁微笑，好玩的小丫頭總是改不了毛躁的性子。

冬雪方融，初春的午後天晴氣爽，即使穿上保暖的棉裳仍感到略微的涼意，暖陽加上芬芳的花香，引人陷入美好的夢鄉裏。

她伸手捶捶酸疼的肩膀。

昨夜挑燈看賬，沒睡幾個時辰；今早又得爲皇後壽辰趕繡了把統扇，這一忙幾乎用掉她該有的休息時間。

這園子沒人敢隨便進來，她不如在這兒歇息一會。

當她正閉上眼想休息時，耳力不差的她，聽到院口傳來沉穩的腳步聲，令她不得不掀羽睫，瞧見有抹男性身影朝她走來。

是誰這麽大膽，擅自走進她的天地。最重要的是，還是男人!

她隔着數尺朝他喊話，“公子，請留步。除了女眷外，男子不得擅自進來。”

男人并未因她的話而停步，反而向亭子直驅而來。

她秀眉緊蹙，眼睛瞪着這名位年輕俊逸卻又無禮的男子。

她板起臉冷冷低喝，“公子再不走，莫怪我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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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視線始終鎖着她，嘴角泛着薄薄的笑意。靜心欣賞這位京城裏的傳奇人物——郭潔琪。

活了二十多年，他見過多少傾國名姝，卻未見過如此清靈絕麗、挑動人心的女子。

踏如這園子時，老遠就瞧見柳霧花煙間，坐着一位托着香腮打盹的女子；她那驚爲天人的容顔，讓他誤以爲花園裏有名溜到人間偷閑的絕色天仙。

在笑什麽?

她不喜歡他嘴角那抹高深莫測的笑容。

“郭小姐?”他平穩地問着，只想再次確定。

“我是。請問公子貴姓大名?”

“在下楊奇煜。”他拱手作揖，俊朗的臉龐挂起微笑道：“今日與媒婆帶禮下聘。”他簡單說出今日來此的目的。

他就是楊奇煜!當今聖上禦封的平民王爺，與她同列爲京華傳奇。

楊奇煜會被稱爲京華傳奇的原因是，他的爹親楊毅曾協助當今聖上取回皇族正位，加上他這個惟一的兒子擅於交際，影響力遍及朝野，聖上有感他爹親之恩，便封了個平民王爺的名號予楊奇煜，讓他好自由進出皇宮，商討政經問題。

楊奇煜經營數家聞名全國的酒樓、妓院，財富累積速度快到令人咋舌，聽小道消息傳叙他與太子還是拜把兄弟。

此等傲人的家世，他擇親理應有更多選擇，爲何獨獨中意她?

郭潔琪斂起怒容，語緩客氣，“我想王爺是在我奶奶的授意下，才能進這院子，是吧?”園内的一草一木是爺爺生前親手爲奶奶栽種，這裏有奶奶最珍貴的回憶，她老人家珍惜這院子視若性命，向來有人守在院口，不許任何外人擅自進出。

“是的。郭小姐，你可以稱我公子或是小煜，王爺這稱謂會讓人産生錯誤印象，似乎快把我催老。”他風趣說着。

方才老夫人要他到廳後的院子走走，看能不能發現到什麽新奇的東西，沒想到卻尋到稀世瑰寶，一位美麗帶刺的絕色美人兒。

“冒昧一問，公子今年貴庚?”

“再過三年就到而立之年。比起郭小姐豆蔻年華的青春，我就老了那麽點。”楊奇煜臉上有些無奈，不到一會兒，他又信心十足地道：“年紀對我們而言，絕對不是問題。”

她只是問問他幾歲，他幹麽想那麽多?

有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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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潔琪揚起秀眉，眼眸閃過一抹光芒，她嫻雅福個身，有禮地請他人亭上坐。“楊公子，請上座。”郭府從未怠慢客人。

待楊奇煜人坐後，一抹黃色身影急快飛掠樹叢，抱着一堆賬冊蹦蹦跳跳奔進亭子裏。

‘小姐，賬冊——咦?”小米突然發現到不該有男人的地方，竟多出一個男人，瞠大眼放聲大叫，“啊——哪裏來的野男人!”

野男人?

楊奇煜拂起眉，耐人尋味看向那位驚聲尖叫的女孩。

“小米，不得無禮。”郭潔琪大聲一喝，制止住高拔的尖叫聲。

天哪，她的臉都被小米丢光了!

“小姐——”她可憐兮兮地看着郭潔琪。

“這位是楊公子，是老夫人的客人，還不快去端棋盤及茶點來。”她柔聲地說，眼睛卻逐漸眯成一條直線。

慘了!這是小姐發怒的預兆。她跟在小姐身旁年哪會不曉得。小米立即三步并成兩步逃命似的往廚房跑去。

“管教不當，真抱歉。”郭潔琪面帶羞色地緻歉。

楊奇煜瀟灑一笑。“沒關系，我不會放在心裏。”他是不會放在心裏，倒是已經刻印在腦海裏。

她穩平情緒，微笑謝道：“謝謝公子不計較小丫環的不是。”好在他不記恨，否則以他的權勢，光是個“出言不遜”的罪名，小米恐怕就有罪好受。

他瞧見散落桌上的賬冊。“我有打擾到你嗎?”

“公子的出現，的確打擾到我。”她毫不掩飾地說，并蹲下身拾起落地的毛筆。

“需要我離開嗎?”既然她在忙，他可以改日再訪。

郭潔琪收拾好桌面，抬起眼，水漾的眸子染上些許笑意。“你是貴客，賬目明日再看就行了。”反正工作水道都做不完，拖個一時半刻沒關系。

楊奇煜失神地盯着她瞧，她巧笑倩兮的模樣，仿佛迎笑春風的嬌美杏花。

此時，小米與另一名丫環端來茶點及棋盤擺放在桌上，打斷他的注視。

郭潔琪爲兩人擺上杯子，斟上茶。“話未切入正題就離開，公子就會有再次拜訪的理由。”

“這該怎麽說?”楊奇煜興味地看着她。

她排放棋子，平靜無瀾的美眸始終盯着棋盤。“公子是名大忙人，下聘一事交由媒婆就行了，倒可不必親自來敝府。以往，你我之間只聞其名不見其人，與我聊聊，想必就是公子來此的目地吧。”

楊奇煜聞言豪邁大笑，以贊許的眼神看向她。

她果真如傳說般的聰慧過人。

“郭小姐不愧是皇太後懿封的京華繡女。小姐才識兼備，看來今世難有女子可及。”看來她的傳奇并非一夕築起。

“皇太後太抬舉小女子了，能爲朝廷盡份力是臣民的本份。”郭潔琪謙謙有禮地說，眼底掠過一抹無力感。

當年若能選擇，她情願不領這光華耀人的頭銜。

有誰知道，成爲京城的傳奇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情!

每當她須出門，非得帶一群男僕一同出去，以防無聊男子前來搭訕；舉手投足問更須謹守大家閨秀該有的分寸，禮教綁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京華繡女、京華繡女，這個美麗的枷鎖，她真的不想要。

“郭家所經營的多家繡坊、布坊，全由郭小姐負責；你親手縫繡的繡品更是送給外邦特使的上等禮物。”他誇獎地說。

“還不及公子手上的事業來得出名。”她懶懶回了一句。

凡是吃喝嫖獨缺賭博外，他幾乎都有經營，風花雪月事迹雖略遜當今太子一籌，但亦是處處*花惹草，怎麽能讓這種人當她夫君!

誰聽不出她話中的笑諷之意?楊奇煜神情緊張，連忙解釋，“我想郭小姐對我有所誤會，我……”

郭潔琪端起茶杯喝了口後，氣定神閑地切入主題。“公子對這樁親事有何看法?”

他臉色尷尬，見到美女卻忘了此行目的。他輕咳數聲。“我們的婚事，是皇太後有意撮合。”

聞言，郭潔琪心中有幾分明白。原來是奶奶與結拜姐妹搞的鬼。

這兩位老人家只能用窮極無聊來形容。她們當月老當上了癮，老愛亂點鴛鴦譜，受害最深的莫過於皇族子孫。可憐唷!

這meimei喜歡小煜倒看多了，現在小煜倒追meimei，希望你們喜歡

如今又將主意打到她身上。

“撇開利益上的考量，你情願迎娶一位與自己毫無感情的女子爲妻?”她再爲自己斟滿茶，“況且，你我皆是大忙人，我們成了親怎會有幸福可言?”

楊奇煜喝過半杯茶，目光直直地盯着她。“感情是可以培養的，至於相夫教子，郭小姐大可放心，我不會要求你放棄興趣。”

“公子真是位與衆不同的男子。”她訕訕說着。

“那是我們相處的時間還不夠。”他迎視她的眼，語調低沉道：“給我個機會，讓你更加了解我。”

兩人的視線交纏許久，彼此深深地打量對方。

楊奇煜在心中告訴自己，眼前這名女子絕不能放棄，她可是上天賜予他的妻子。

郭潔琪嘴角浮上淺淺微笑。“我倒可以先給你個機會咱們來下盤棋。”三言兩語不能瞧出這位男子的心，她需要時間好好考慮。

“曾聞郭小姐棋藝高超。”

“哪裏。”她禮貌一笑，斂袖翻棋，“楊公子，請。”

風起雲湧的棋局乾坤莫測，一場鬥智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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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敲門聲響起。

“進來。”

“奶奶，我泡好上等好茶，請您喝一杯。”郭潔琪端着托盤走進房。

“乖，來這邊坐。”

她倒好茶後，坐在祖母身旁。

郭老夫人眉開眼笑。“看來楊王爺的棋藝不錯喔!”

沒人愛看mei煜？

係係！
咁你地記得多d黎啦！

兩人下棋下到天黑還論不出輸赢來，她這孫女可遇上對手了。

“奶奶，您就别拐彎抹角了，您是不是要問我對他的感覺如何?”快入夜還召她來，肯定爲這個原因。

“你們相處一下午，感覺如何?”郭老夫人眼光燦亮，等着她回答。

“光是外面流言流語，就讓我對他沒多大的好感，我不中意他。”她表明心意。

郭老夫人一聽，表情頗爲訝異。

“可是，我看楊家這小子挺不錯的，家財萬貫、門當戶對，加上太后強力保證他成婚後會收起玩心，成爲顧家愛妻的好丈夫，奶奶才放心將他介紹給你啊。”

她柔聲勸說。楊奇煜可是她們千挑萬選的好人選耶!

郭潔琪扁着嘴，“開妓院的男人評價會有多好?您不該擅自定下這門親事的。”

奶奶真是愈老愈胡塗，竟要她嫁給那種男人爲妻!

“美美(meimei)啊!有些事不能光看表面，或以偏蓋全。”郭老夫人突然想到什麽，驚慌抓住孫女的衣袖。“難不成，你有意中人了?”

郭潔琪險些失態翻眼。“沒有，您别瞎猜。”

“那爲什麽不中意他呢？”她擔心地看着孫女的臉色。

郭潔琪握住她的雙手，撒嬌依着她的手臂。“我不想嫁，讓我留在府裏陪您，好不好?”

“傻丫頭。”郭老夫人慈愛地看着她。“你一個女孩家一手接下祖傳事業，還承襲郭家傳女的刺繡技術，不但發揚光大還博得京華繡女的名號，郭家祖先始終以你爲榮；但你是個女兒家，總是得嫁個好夫婿，好讓後半輩子有個依靠。”

“我一個人亦能過得很好啊!”

“就算如此，你還是得嫁人，讓奶奶能向你的爹娘交代啊。”郭老夫人苦口婆心地說。

這孩子六歲時，她的雙親在一次運貨途中，不幸在關外被盜匪洗劫，命喪黃泉。從此以後，她獨自教養郭家惟一的子孫，將傳女不傳子的刺繡技藝全教給小美美。

年紀小小的孫女，大概明白自己背負郭府上下三百多口的生計，除了學習針線功夫外，她十分有心地跟在她或賬房管事身旁學習經商之道；及笄後，便順理成章接管郭府所有事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