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今天，是邱勝翊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

　　就在今天中午，教堂裏即将舉行一場盛大的婚禮，他和相戀多年的張筱婕終于要結婚了！

　　筱婕和他從小就是青梅竹馬，他不曾忘記六歲那一年，筱婕剛搬到他家隔壁時，兩人初見面的那一幕──

　　當車門一開，她翩然下車，一瞬間，他彷佛看到天使從天而降般，從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喜歡上她了。

　　順理成章的，同年齡的他們一起長大、一起念書、一起談戀愛。大學一畢業，他就向筱婕求婚，筱婕欣然應允了，雙方家人也都樂觀其成，一切的發展是如此的美好。

　　「大少爺，時間差不多，該出發了。車子都已經備好了，再不出發，怕會來不及。」管家李嫂敲門提醒。看見大少爺全身上下都喜氣洋洋的，她也高興得合不攏嘴。她長年在邱家幫傭，可以說是看着大少爺長大的，當然知道大少爺有多麽的深愛筱婕小姐。

　　「好，準備出發。」邱勝翊臉上有着掩不住的喜悅。

　　今天是他人生中的超級大日子，過了今天，筱婕就是他名副其實的妻子了。

　　再望了鏡中的自己一眼，奕奕神采讓俊朗的臉龐看起來更加明亮、吸引人，一身深灰色的西裝更是襯托出玉樹臨風的修長身材。他對着鏡子露出滿足的一笑，這一天他可是期待了許久。

　　在衆人的簇擁下，他坐上禮車，豪華車隊立即浩浩蕩蕩地往教堂駛去。

　　一路上，邱勝翊幻想着婚後即将擁有的甜蜜生活，臉上滿是幸福的表情。

　　不多時，莊嚴、聖潔的教堂已出現在眼前，他下車，步入教堂。

　　從走道到角落，所見之處都擺放着美麗的玫瑰花，這是筱婕最愛的。他曾經斥資買下好幾公頃的花圃，研發各種品種的玫瑰花，隻爲博得筱婕的歡心，這次婚禮所使用的玫瑰花，就是出自邱家花圃栽植的。

　　教堂裏，平時往來的富商巨賈、政商人士全都到場觀禮。悠揚的結婚進行曲響起，散播着幸福的音符，戰生站在聖壇前，年輕俊帥的臉龐挂着止不住的笑。

　　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滑過，衆人左等右等，就是不見新娘子的到來。

　　勝翊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筱婕向來記性好又謹慎，不會在婚禮當天忘了時間才對……

　　這時，邱母的手機鈴聲響起，她接聽後，倏地一臉慘白地走向邱勝翊。

　　「勝翊……」雷母雙唇顫抖得說不出完整的句子，整個人搖晃了一下，幾乎要暈眩。她剛接了一通電話，聽到一個惡耗。

　　「媽！」勝翊連忙上前扶住母親。「妳怎麽了？臉色看起來怎麽那麽差？」

　　「我……我剛剛接到電話……新娘子的禮車被違規超速的砂石車撞了，發生嚴重的車禍，筱婕她、她……」可怕的惡耗讓邱母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決堤而下，崩潰大喊：「她死了……筱婕死了！」

　　一瞬間，勝翊腦海一片空白，眼前一片黑暗，彷佛整個人都在旋轉。

　　筱婕……死了？他的筱婕死了？不，他不相信，這一定是夢，是一個惡夢，醒過來就沒事了，會沒事的……

　　這是騙局，是筱婕在騙他，筱婕在跟他開玩笑！不然……就是大家聯合起來，故意對他惡作劇的……對，一定是這樣！

　　他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搖頭輕問：「媽，妳騙我是不是？不要鬧了，筱婕呢？快叫她出來，神父還等着幫我們證婚呢……」他轉身大叫，着急地尋找着伊人的蹤影。「筱婕！妳在哪裏？别開玩笑了，快出來！筱婕──」

　　「孩子，你醒醒吧，這是真的，筱婕她……她死了──」

　　邱母的哭喊，讓邱勝翊感到絕望。頓時，他全身癱軟，任由旁邊的親友攙扶着。

　　「不、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邱勝翊喃喃不斷地說着，而後像瘋了似地傷心大喊：「筱婕──」

　　幸福的樂音斷了，教堂裏回蕩着此起彼落、令人不忍聞之的啜泣聲。

　　這一天，筱婕來不及完成的婚禮，由喪禮取代……

四年後

　　筱婕的死，把雷戰生的心也帶走了。

　　他的感情封閉了，隻剩軀殼，沒有心，也沒有七情六欲。除了筱婕，他今生今世不會再愛上任何人了。

　　沒有了筱婕，他原以爲自己無法獨活，可他終究還是活了下來。

　　因爲，他還有深愛他的爸爸、媽媽，以及崇拜他、和他無話不談的弟弟勝橙，家人陪着他度過了人生的遽變。

　　轉眼間，四年過去了，他已二十六歲。

　　初秋時節，落葉散落一地，風一吹，全都飛舞起來。蕭瑟的氣息環繞四周，而悲痛再度橫梗在每個人的胸口。

　　一場車禍，奪走了他父母的生命。

　　他懷疑，自己是否遭受了詛咒，否則爲何繼失去心愛的未婚妻後，四年後父母也車禍身亡？

　　喪禮後，邱勝橙爲了追求理想，毅然決然地放棄一切，到巴黎學畫，丢下龐大的「雷碩科技」，由邱勝翊繼任總裁，而他接手後，也不負衆望地在短時間内就讓「雷碩科技」的業績提高了百分之二十。

　　雖然站在金字塔頂端，他卻找不到心靈的平靜與安甯；縱然得到了全天下，身邊卻沒有可以分享的家人，他一點兒也不快樂……

　　＊＊＊  *  ＊＊＊  *  ＊＊＊  *  ＊＊＊

　　由于弟弟不在，屋子裏空蕩蕩的，連一個談心的對象都沒有，因此邱勝翊幹脆日以繼夜地工作，回到家時多半都已是深夜了。

　　難得地，邱勝翊今天準時下班回家。晚飯後，他走進自父母去世後就沒有使用過的書房，管家李嫂平時仍會盡職地将書房打掃得一塵不染，讓他随時都可以使用。

　　站在書房裏，一一環視着周遭的擺設，他想念起他的家人們。

　　目光掃過角落的保險箱時，他突然想起了爸爸邱信豪生前曾玩笑似地對他說過的話──

　　「兒子，我把『重要資料』都留在保險箱裏了，如果将來我有個什麽萬一的話，你可要記得取出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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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時還笑爸爸太過杞人憂天，沒想到過沒多久後，爸爸真的就車禍意外往生了。戰生不曉得除了「雷碩科技」以外，爸爸還會有什麽資料「重要」到要放在保險箱裏？

　　他打開保險箱，目光一閃，裏面隻有一張光碟。

　　邱勝翊不假思索地将光碟放入機器裏播放，螢幕上赫然出現了爸爸的身影！邱勝翊激動不已，這是爸爸生前錄制好的影音光碟。

　　影片裏的爸爸看起來很疲憊，精神有些不濟，與平日神采奕奕的模樣大不相同。

　　「兒子，我要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前些日子我去做了健康檢查，醫生告知我得了胰髒癌，已是末期，來日無多了……」邱信豪神情委靡地說：「這輩子我什麽都有了，事業、财富、愛妻，還有兩個好兒子，照理說，我應該死而無憾了，但我還有一個來不及履行的心願，希望你能替我完成。」

　　原來，爸爸錄制下了自己的遺願，希望他能幫忙完成。

　　爸爸一定料想不到，自己的生命并非被癌症奪走，而是和妻子雙雙死于車禍。

　　邱勝翊瞇着眼睛，仔細聽着父親的遺願──

　　「在東部山區，有一家『天主教瑪利亞收容所』……」邱父念出收容所的地址。「替我照顧裏頭一位名叫吳筱柔的女人，這些年來她過得很不好……這一生，我什麽人都不欠，就欠吳筱柔……我還不了、還不了……」雷父的眼神透露着莫名的悲哀，連續說了好幾個「還不了」。

　　究竟是還不了什麽？這個父親從未提及的秘密，讓邱勝翊不解地皺起眉。

　　「爲了不讓你母親傷心，我不方便出面幫她們。吳筱柔和她的女兒，就拜托你和勝橙多照顧了。」最後，邱父還鄭重地請托着。「這樣，我死也瞑目了……」

　　直到影片播畢，勝翊依然遲遲無法從驚訝的心情中平複。

　　這是父親的遺言。

　　然而，父親最挂心不下的竟然不是「雷碩科技」、不是媽媽，也不是他的兩個兒子，而是一個令他深感愧疚的神秘女子──吳筱柔！

　　邱勝翊眼神晦暗，他很難置信，爸爸心裏居然藏着另外一個女人。

　　吳筱柔……

　　她到底是個怎麽樣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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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晚，邱勝翊都輾轉難眠。

　　隔天一早，他立即聯絡特助，訂好周末飛往花蓮的機票。

　　他要去瞧瞧，吳筱柔究竟是何方神聖，居然能讓父親到死前還挂念不已！

　　＊＊＊  *  ＊＊＊  *  ＊＊＊

　　風塵仆仆地，邱勝翊來到了花蓮山區。

　　翠綠山巒環抱，綠油油的原野，原始風味的小徑，新鮮的空氣，一望無際的藍天。和煦的陽光灑在這處世外桃源上，風兒溫柔地拂過面頰，讓人心曠神怡。

　　邱勝翊立刻就喜愛上這裏的淳樸自然。

　　「天主教瑪利亞收容所」就矗立在不遠處。

　　兩層樓的房子，簡陋破舊的外觀，連鐵門也斑駁歪斜得可以。

　　特助上前詢問：「總裁，需要我先進去找人嗎？」

　　「不用，我自己來，你在外面等。」

　　從鐵門望進去，裏頭有個寬敞的庭院，種滿各式各樣的植物，其中還有他最愛的玫瑰花。

　　除了花卉外，食用類的蔬果也不少，一名中年婦人正彎腰工作，将木瓜樹上的木瓜摘放在籃子裏。

　　這裏沒有台北的喧鬧和車水馬龍，氣氛是如此的祥和。

　　他開口打破甯靜，往裏面高聲大喊：「請問，這裏有位吳筱柔女士嗎？」

　　木瓜樹下的中年婦人擡起頭，放下手裏的木瓜，緩慢地走向他，望着他的臉，露出陌生又熟悉的眼神。

　　「請問吳筱柔小姐在嗎？」

　　「請問你哪裏找？」她露出警戒的表情。

　　「我是從台北來的，我叫做邱勝翊，是邱信豪的大兒子。」他毫不避諱地自我介紹。

　　婦人的面容閃過一絲錯愕，怪不得剛剛有一瞬間，她彷佛看到了年輕時的邱信豪，他們父子的神态像極了……

好文就回一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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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努力提醒自己，邱信豪隻是一段記憶，一個過去，就當作誤食黃連，苦過就算了，與現在的她毫不相幹。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回答道：「我就是吳筱柔。請問有什麽事嗎？」

　　她就是吳筱柔？！

　　邱勝翊受到的震驚不小。

　　他還以爲吳筱柔會是個狐狸精模樣的女人，至少也該是個惹火風騷型的女人，極盡勾拐誘惑之能事，才會讓爸爸在死前仍對她念念不忘，卻萬萬沒想到，她看起來竟是這麽單純而且樸素……不，雖然她已屆中年，穿着也毫不起眼，但是仍看得出擁有姣好的容貌與溫柔的氣質。

　　「方便請我進去坐嗎？」

　　「如果你不嫌棄的話。這裏是收容所，會住在收容所的人，大都是窮人、老人或是病人，他們都是走投無路才會到此的。」她的語音柔細，一派溫和地解釋。

　　她也是嗎？他狐疑地審視着她。她看起來臉色蒼白、瘦削，而且缺少活力，莫非也有病在身嗎？

　　「我不介意。」

　　「那請進來吧。」


　　窄小的會客室簡陋無比，她倒了杯水給他，兩人面對面坐着。室内沒有冷氣，也沒有電風扇，僅憑靠着窗外不時吹送而入的涼爽山風帶來些許涼意。

　　「邱先生大老遠從台北來這裏，請問有什麽事嗎？」她很平靜地詢問他的來意。

　　她毫無起伏的話語在他聽來，覺得有些刺耳、冷漠，他直接說道：「我父親已于上個月過世了。」

　　「我知道，邱老董事長意外過世的消息，無論是電視或是報紙都有報導。」她也沒想到，他會走得如此突然。

　　勝翊攏聚濃眉，聲音摻入幾許憤慨地質問：「那妳爲什麽還能如此的無動于衷？」

　　吳筱柔疑惑地看着他，對于他的指控感到不解。「我該有些什麽反應嗎？」

　　邱勝翊有些憤怒了，聲音高亢起來，決心要追根究柢。「請問，妳認識先父嗎？」

　　她眼神閃爍，遲疑了一會兒後，堅決地搖搖頭。打從多年前，他爲了财富抛下她、另娶有錢千金後，她就發誓要忘了他，而這麽多年來，他們也不曾聯絡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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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這個人，應該說，沒人不認識『雷碩科技』的邱信豪。從電視跟雜志上都可以得知他傳奇的發迹故事，他也是我們這些市井小民茶餘飯後的話題。」

　　「是嗎？」她在說謊！他沒錯過她閃爍的神情，而此刻她那故作無辜平和的面容更讓他感到憤怒，心中一把火逐漸升起。「先父臨終前交代我來這裏找一位叫做吳筱柔的女人，要我好好地照顧她和她的女兒。他說他虧欠妳，也還不起……這是他這輩子最在意的事。在這之前，他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

　　剎那間，吳筱柔的眼神爲之一變，震驚、不敢置信、哀傷等諸多情緒一閃而過，讓邱勝翊更加相信她和父親之間必定有着很深的關系，而最有可能的關系，便是兩人有過一段情緣！

　　「有必要這麽驚訝嗎？該覺得驚訝的是我才對吧？畢竟，我從來沒聽先父提過妳，而且，他非常在乎妳，不然不會在死前還囑咐我照顧妳！」忽然，他站起來，逼近她，以高大的身材壓迫她，低下頭，眼神充滿鄙夷，帶着輕視的口吻說：「我找人調查過妳了，妳并沒有丈夫，但卻有一個女兒，那應該是私生女吧？容我大膽猜測，妳是我爸爸的情婦，對吧？我甚至懷疑，妳的女兒是邱家的私生女，對不對？妳老實說，我父親花了多少錢買妳當他的情婦？妳──」

　　「啪」地一聲，吳筱柔憤怒地打了他一耳光，義正辭嚴地說道：「别欺人太甚！我和你父親清清白白的，不準你侮蔑我！」

　　從小到大，這是他第一次被打，而對象竟然還是爸爸的情婦！邱勝翊氣忿地抓住她的手腕，沈着臉怒問：「那請妳解釋，爲什麽妳藏在我爸爸心中那麽多年？爲何我爸爸心中最重要的秘密是妳，妳在我爸爸心中有着無可取代的地位？我甚至懷疑，我爸爸愛的人是妳，不是我媽！」

　　「不……」吳筱柔原本就顯得蒼白的臉色，此刻更是白得像張紙，虛弱的身體搖搖欲墜。「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不要欺負我媽媽！」

　　突然，門口跑進一個少女，她穿着學生制服，頭發綁成兩根小辮子，氣嘟嘟的臉孔脹得通紅。

　　少女想把眼前陌生人的手拉開，卻怎樣都扳不開，情急之下，她用力踹他的小腿胫骨。

　　「我媽媽生病很久了，不許你碰她！」少女怒聲大喊。

　　邱勝翊痛得松開手，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下一秒，吳筱柔眼前發黑，身體一軟，整個人便往後傾倒！

　　「媽──」

　　邱勝翊快速上前，接住吳筱柔的身子。

　　＊＊＊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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