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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帖]★ 《安徒生童話故事集--素琪》(上)

[轉帖]★ 《安徒生童話故事集--素琪》(上)

  天亮的時分,有一顆星——一顆最明亮的晨星——在玫瑰色的空中發出閃耀的光彩。它的光線在白色的牆上顫動著,好像要把它所知道的東西和數千年來在我們這個轉動著的地球上各處看到的東西,都在那牆上寫下來。丘比特一見她,卻自己愛上了她。他每夜在黑暗中偷偷地來看她。她嫉妒的姊妹們告訴她,說她每天晚上所擁抱的那個戀人是一個怪物。因此有一天晚上,當丘比特正熟睡的時候,她偷偷地點起燈來看他。一滴燈油落到他的臉上,把他惊醒。他責備她,說她不應該不信任他。然后他就失蹤了。她走遍天涯去找他,經過不知多少苦難和考驗,終于使丘比特回心轉意,与她結成夫婦。她因此從一個凡人的女儿變成了神。這故事代表古代的人對于人類的靈魂的一种看法,認為靈魂通過受難和痛苦的洗煉以后,才能達到极樂的境界。

  素琪(psychen)原是希腊神話里一個國王的美麗的女儿。美和愛情之女神阿芙羅狄蒂(Aphrodite)嫉妒她非凡的美貌,特別令愛神丘比特(請參看《頑皮孩子》)在素琪心中注入一种愛情,使她只愛最下賤的男人。

  我們現在來听它講的一個故事吧:

  不久以前,——這顆星儿所謂的“不久以前”就等于我們人間的“几個世紀以前”——我的光輝跟著一個藝術家走。

  那是在教皇住的城里,在世界的城市羅馬里面。在時間的過程中,那儿有許多東西改變了,可是這些改變并沒有像童年到老年這段時間的改變來得那么快。那時羅馬皇帝們的宮殿,像現在一樣,已經是一堆廢墟。在倒下的大理石圓柱之間,在殘破的、但是牆上的涂金仍然沒有完全褪色的浴室之間,生長著無花果樹和月桂樹。“訶里生”也是一堆廢墟。教堂的鐘聲響著;四處彌漫著的香煙,高舉著明亮的蜡燭和華蓋的信徒的行列,在大街上游行過去。人們都虔誠地信仰宗教,藝術受到尊崇和敬仰。在羅馬住著世界上最偉大的畫家拉斐爾;這儿也住著雕刻家的始祖米開朗琪羅。甚至教皇都推崇這兩個人而特別去拜訪他們一次;人們理解藝術,尊崇藝術,同時也給它物質的獎勵!不過,雖然如此,并不是每件偉大和成熟的東西都會被人看見和知道的。

  指梵蒂岡。

  這是古代羅馬一個有名的大戲院。它是公元75年韋斯巴薌(TitusxElavBiusVespassianus,9—79)大帝時開工,80年狄托(一譯第度,TitusVes-pasianus,39—81)大帝時完成的。

  拉斐爾(SantiRaphael,1483—1520)是意大利羅馬學派的一個偉大畫家,他的作品在歐洲一直到現在還影響著許多畫家。

  米開朗琪羅(MichelangeloBuonarroti,1475—1564)是意大利的名雕刻師,畫家,建筑師和詩人。他的雕刻散見于意大利的許多偉大的建筑物中,陳列在歐洲的大博物館內。

  在一條狹小的巷子里有一幢古老的房子。它曾經是一座神廟;這里面現在住著一個年輕的藝術家。他很貧窮,也沒有什么名气。當然他也有些藝術家的朋友。他們都很年輕——在精神方面,在希望和思想方面,都很年輕。他們都告訴他,說他有很高的才气和能力,但也說他很傻,對于自己的才能沒有信心。他老是把自己用粘土雕塑出來的東西打得粉碎,他老是不滿意,從來不曾完成一件作品;而他卻應該完成他的作品,假如他希望他的作品能被人看見和換取錢財的話。

  “你是一個夢想家!”他們對他說,“而這正是你的不幸!這里面的原因是:你還沒有生活過,沒有嘗到過生活,沒有狼吞虎咽地去享受過生活——而生活卻是應該這樣去享受的。一個人在年輕的時候,可以,而且應該投身到生活中去,和生活融成一片。請看那位偉大的工匠拉斐爾吧。教皇尊崇他,世人景仰他;他既能吃面包,也能喝酒。”

  “甚至面包店的老板娘——那位美麗的艾爾納莉娜——他都津津有味地把她畫下來呢!”一個最愉快的年輕的朋友安吉羅說。

  是的,他們講了許多這類与他們的年齡和知識相稱的話語。他們想把這個年輕的藝術家一道拉到快樂的生活中去——也可以說是拉到放蕩的瘋狂的生活中去吧。有些時候,他也想陪陪他們。他的血是熱的,想象是強烈的。他也能參加愉快的聊天,跟大家一樣大聲地狂笑。不過他們所謂的“拉斐爾的歡樂的生活”在他面前像一層蒸气似的消散了;他只看到這位偉大的工匠的作品散射出來的光芒。他站在梵蒂岡城內,站在數千年來許多大師雕刻的那些大理石像的面前。他胸中起了一种雄渾的感覺,感到身体里有某种崇高、神圣、高超、偉大和善良的東西。于是他也希望能從大理石中創造出和雕刻出同樣的形象。他希望能從自己心中所感覺著的、向那永恒無際的空間飛躍著的那种感覺,創造出一种形象來。不過怎么樣的一种形象呢?柔軟的粘土被他的手指塑成了美的形象;不過第二天他照例又把他所創造的東西毀掉了。

  有一天他走過一個華麗的宮殿——這樣的建筑物在羅馬是很多的。他在一個敞開的大門面前停下來,看到了一個挂滿了美麗畫幅的長廊。這個長廊圍繞著一個小小的花園。花園里面開滿了最美麗的玫瑰花。大朵的、雪白的、長著水汪汪的綠葉子的百合花從噴著清泉的大理石池子里開出來。這時有一個人影在旁邊輕盈地走過去了。這是一個年輕的姑娘,這座王府家里的女儿。她是那么优雅,那么嬌柔,那么美麗!的确,他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一個女性,——她是拉斐爾畫出來的,作為素琪的形象繪在羅馬的一個宮殿里的。是的,她是繪在那里;但是她現在卻在這儿活生生地走過。

  她在他的思想和心中活下來了。他回到他那座簡陋的房間里去,用粘土塑造了一個素琪的形象。這就是那位華麗的、年輕的羅馬姑娘,那位高貴的小姐。這也是他第一次對自己的作品感到滿意。這件作品對他具有一种意義,因為它代表她。他所有的朋友,一看到這件作品,就快樂地歡呼起來。這件作品顯示出他的藝術天才。他們早就看出了這一點,現在全世界也要看到它了。

  這個粘土的塑像真是栩栩如生,但是它沒有大理石所具有的那种洁白和持久性。這個素琪的生命應該用大理石雕刻出來,而且他已經有一塊貴重的大理石。那是他的父母的財產,擱在院子里已經有許多年了。玻璃瓶碎片、茴香梢子和朝鮮薊的殘莖堆在它的四周,玷污了它的洁白;不過它的內部仍然洁白得像山上的積雪。素琪將要從這塊石頭中獲得生命。

  這樣的事情就在某一天發生了——那顆明亮的星儿一點也沒有講出來,也沒有看到,但是我們卻看到了。一群羅馬的貴客走進這個狹小而寒磣的巷子。他們的車子在一個不遠的地方停下來,然后這群客人就來參觀這個年輕藝術家的作品,因為他們曾經偶然听到別人談起他。這些高貴的拜訪者是誰呢?可怜的年輕人!他也可以說是一個非常不幸的年輕人吧。那位年輕的姑娘現在就親自站在他的房間里。當她的父親對她說“這簡直是你的一個縮影”的時候,她笑得多么美啊!這個微笑是無法模擬出來的,正如她的視線是無法模擬的一樣——那道朝這青年藝術家一瞥的、奇异的視線。這是一個崇高、高貴、同時也具有摧毀力的視線。

  “這個素琪一定要用大理石雕刻出來!”那位富有的貴族說。

  這對于那沒有生命的粘土和沉重的大理石說來,是一句富有生命的話,對于這位神往的青年藝術家說來,也是一句富有生命的話。
  “這件作品一完成,我就要把它買去。”這位貴族說。


  一個新的時代似乎在這間簡陋的工作室里開始了。生命和快樂在這儿發出光輝,辛勤的勞動在這儿進行著。那顆明亮的晨星看到了這件工作的進展。粘土也似乎自從她到這儿來過以后就獲得了靈感;它以高度的美感把自己變成一個難忘的面貌。

  “現在我知道生命是什么了!”這位藝術家快樂地高呼著,“生命就是愛!生命就是‘壯麗’的升華,‘美’的陶醉!朋友們所謂的生命和享受不過是稍縱即逝的幻影,發酵的渣滓中所冒出的沫沫,而不是那賦予生命的神圣的祭壇上的純酒。”

  大理石立起來了。鏨子從它上面鑿下大片的碎塊。它被量過了,點和線都被划出來了,技術的部分都完成了,直到這塊石頭漸漸成為一個軀体,一個“美”的形態,最后變成素琪——美麗得像一個反映出上帝的形象的少女。這塊沉重的石頭現在成了一個活潑、輕盈、縹緲、迷人的素琪;她的嘴唇上飄著一絲神圣的、天真無邪的微笑——那個深深地映在這位年輕的雕刻家心里的微笑。

  當他正在忙著工作、把上帝給他的靈感變成具体的形象的時候,那顆晨星在玫瑰色的晨曦中看到了這情景,也了解到這年輕人心里的激動,同時也認出了他臉上的顏色的變幻,以及在他眼睛中閃耀著的光彩的意義。

  “你是一個大師,像古希腊的那些大師一樣!”他的高興的朋友們說,“不久全世界就要對你的素琪感到惊奇了。”

  “我的素琪!”他重复著這個名詞,“我的!是的,她應該是我的!像過去的那些偉大的巨匠一樣,我也是一個藝術家!

  上天賜給我這种恩典,把我提高到与貴人同等的地位。”

  于是他跪下來,向上帝流出感謝的眼淚,接著由于她——那座用石頭雕出的她的形象,那座像是用雪花砌成的、在晨曦中泛出紅光的素琪的形象——他又忘記了上帝。

  事實上,他應該看看她——那個活著的、輕盈的聲音像音樂似的她。他可以送一個消息到那個豪華的公館里去,說那個大理石的素琪已經完工了。他現在就向那儿走去;走過寬廣的庭院——這儿,在大理石的池子里,有海豚在噴著水,百合在開著花,新鮮的玫瑰花苞在開放。他走進一間高闊的大廳——牆上和天花板上涂著的彩色、紋章和圖案射出燦爛的光輝。穿著華麗服裝的仆人——他們像拉雪橇的馬儿似的戴著許多丁當的小鈴——在高視闊步地走來走去。有几位還安全地、傲慢地躺在木雕的凳子上,好像他們就是這家的主人似的。

  他把他的來意告訴他們。于是他就被帶到一個大理石砌的樓梯上去;樓梯上鋪有柔軟的地毯,兩邊有許多石像。他走過許多富麗的房間;牆上挂著許多圖畫,地上鑲著由种种不同顏色的石塊拼成的花紋。這种琳琅滿目的景象使他感到呼吸沉重;但是不一會儿他就感到一陣輕松,因為這家的高貴的老主人對他非常謙和,几乎可說是很熱烈。他們談完話以后,他在告別時還叫他去看一看小姐,因為她也希望看到他。仆人們領著他走過富麗的大廳和小室一直到她的房間里去——這里最華貴的東西就是她。

  她和他談話。任何贊美歌、任何禮神頌,都不能像她那樣能融化他的心,超升他的靈魂。他提起她的手來吻著。沒有什么玫瑰花比這更柔和;而且這朵玫瑰花還發出火,火透進他的全身。他感到了超升。話語從他的舌尖上涌出來——他不知道自己在講什么東西。火山洞口能知道它在噴出熾熱的熔岩嗎?他對她表示了自己的愛情。她立在他面前,惊呆,憤怒,驕傲。她臉上露出一种藐視,一种好像忽然摸過了一只粘濕的青蛙時的那种表情。她的雙頰紅起來了,嘴唇發白,眼睛冒火——雖然這對眼睛像黑夜一般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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