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目的地,是一個漂亮的山坡,遠處的一大片楓林像紅的火一般燒向山頂,草地雖然已經變黃了,但好在並沒有枯死,遠望過去成了大片大片相連的金黃,仿佛想在這個季節裏將所剩下的生命一起燃盡,呈現出一種強烈的生命力,與青蔥翠綠的時候相比真是有一番風味呢。
我們站聽美術老師嘮叨了好半天關於“藝術與生命”這個話題的“催眠曲”,接下來又是年級主任嘮叨了半天要遵守紀律不能跑得太遠……不知過了多久,“解散”的哨聲終於響起,大家就像放出籠的鳥兒一樣馬上跑得乾乾淨淨。
高千駿一直站在山坡上,畫板、顏料他一樣都沒帶,真是,他明擺就沒打算要畫畫,什又要跟出來?
不過他不出聲,我也不想和他說話,於是就坐在原地畫起來。哼,這個討厭的家伙,看我把你畫成頭上長角、手上有洞、有三個眼睛、歪鼻子歪臉的怪物!哈哈哈,看手中的半成品,我一時得意地笑出聲來。
“你在笑什?”他突然回過頭來。
“什我要告訴你?”
高千駿沉默了一下,隨即大步走來,手一伸就將我的畫板奪走,他看了看畫面,又看了看我,“這是什?”
“當然是你。”我毫不畏懼地抬臉,哼哼,反正都已經被看到了,氣死他活該!
“……”他沉默幾秒,把畫板扔回給我,“重畫。”
“我才不呢!什我要重畫?你又不是老師。”我的態度越來越囂張,語氣裏火藥味很濃,相反的是高千駿卻出奇地安靜。
“我不是來和你吵架的。”他淡淡說。
“哦?除了吵架之外難道我們之間還有的話可以說嗎?”
“跟我來。”他拉起我的手,向山坡的一頭跑去。
“你要幹什?”我一隻手提畫具,踉踉蹌蹌地跟在後面喊,他卻一個字都不回答。沒一會兒,我已經跑得氣喘不而了,“到底要去哪裏啊?”
他帶我來到楓樹林裏,再往樹林深處有一個湖,我嚇得臉都慘白了,他要幹嗎?難道想推我下水?殺人滅口?不要啊——
“哇,變態!”我放聲大喊。
“到了。”他的聲音依然冷靜。
原來湖水旁邊有一幢小小的墅,白色的房子隱沒在樹叢之中,蔥綠的藤蔓沿牆壁慢慢爬上了窗口,窗開了一半,在半遮半掩之間顯露出屋的一角,讓我看到屋子另一邊的巨大的落地玻璃。陽光肆意地透入,灑落在漂亮的白色地毯上,乾淨的台階上有兩片落葉靜靜地躺,墅的影子倒*在鄰近的湖面上,湖水碧綠,襯遠處的楓葉嫣紅與近處的白色房屋,碧波蕩漾,五光十色融成繽紛一片,美得讓人陶醉不已。
這簡直就是童話中精靈們住的小房子啊!
我看呆了,我不是第一次來這附近,卻從來沒有發現這裏還有一座如此幽雅漂亮的墅,真是太神奇了!
“進來。”高千駿推開庭園的門走了進去。
“不好吧?”我望來望去,沒有經過允許就隨便跑進人家的屋子裏,萬一被發現的話……等等,看他這樣出入自在,難道這裏是高家的地方?
我跟在他後面從庭園走進墅部,屋小巧精緻,設計相當漂亮,最惹人注意的是落地窗前有一台純白色的鋼琴,外形非常特,像是專門訂做的。
“曲子快要完成了,要聽嗎?”他突然說。
我愣了一下,他把我拉到這個地方來難道就只是了彈琴給我聽?而且這曲子真是他寫的?
如果是真的,那他絕對是百年不遇的音樂奇才!上天也太不公平了,什要把這寶貴的才華給這樣一個可惡的家伙?!我心裏真是不平衡到極點。
我在心裏抱怨的時候,一個淡淡的聲音飄了過來:“那天的事,抱歉。”
“啊?”我嘴巴張得大大的。
“雖然不知道什,但那天是因我你才哭的……”他的聲音很低,低得幾乎聽不清楚,“是我不對。”
那天……那天……是指他親我的時候嗎?廢話,一生只有一次的寶貴初吻沒有了我當然要哭!可是……他真的是在對我說嗎?說抱歉?不可能!一定是我聽錯了!
“另外,蛋糕很好吃……”他靜靜地說,雖然還是沒有什感情的聲音,但比起平時卻多了一點溫度。我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站在那裏好久都回不過神來。他竟然會向我道歉!這個高千駿……居然會來道歉?真不可思議!只要他樂意,隨時都可以把我從這個學校趕走的!什會……
這個前一刻還高高在上,只能遠遠地望、遙遠到無法觸及的男生,現在居然……
在我驚訝的注視下,高千駿打開琴蓋,他坐在鋼琴前面深吸一口氣,然後,手指撫上了琴鍵……修長的手指好像流水一般在黑白相間的琴鍵上行走,我再一次聽到了上次的琴音。
和上次那台破舊得幾乎散架的老鋼琴不同,這次的音色要美妙得多,給我的震撼也完全不是同一等級。低緩的曲調猶如雨夜中行走的腳步漸去漸遠,清脆的單音像在記憶的窗口敲打,一次次地,反複相疊,慢慢滲進深入。
琴聲冰冷,每個音節都如同彈奏在冰柱之上,感情也慢慢濃烈起來,從傷感到絕望,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深,在短暫的兩秒停頓之後,又突然似崩潰般一齊迸發。
忽然,他抬頭與我對視一眼,那秋水般的眼眸裏仿佛布滿了陰雲,好悲傷的感覺啊……那是泡在冰冷的雨水裏才會有的眼神,一點溫暖都找不到。
我的心狠狠一窒,我凝視他的眼,靜靜地聽琴聲在我的耳膜邊滾動。
我聞到香氣了,是紫薔薇的味道……那香氣在空氣中,在他的髮間和手指上,也像在我的記憶裏,我找不到它,可它卻無所不在。我忽然感動得一塌糊塗,真是沒有想到,高千駿的琴聲會給我這樣大的震動。
怪不得愛好音樂的人一定要去聆聽現場演奏會,這是和CD裏面完全不一樣的感受!那直接,那強烈,深深地震撼我的靈魂。
有個聲音告訴我,也許我親眼見證了一個偉大的時刻呢。也許這首曲子在將來的某一天會傳遍世界的每個角落,那時候我一定會自己是它的第一個聽而驕傲無比,因我……也是第一個聆聽高千駿靈魂之聲的人。
我不知道他是在怎樣的心情下才寫出這種充滿傷痛的曲子的,只是久久地被琴聲所震撼,雙腳情不自禁地挪移,仿佛有一種莫名的力量帶我慢慢走近他。
我勇敢地看他的眼睛:“你什要彈琴給我聽呢?”
他愣了一下,喃喃低語:“我不知道……”
“你有什目的?”我馬上又問。
這次輪到他徹底呆了,他看我,目光裏全是茫然的神色。恰好烏雲過去,陽光再次灑滿了整個房間,他整個人都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輪廓。
好耀眼……我微微眯起自己的雙眼,覺得眼睛一陣刺痛。
“沒有。我也不知道。”他猶豫了一下,慢悠悠地說。
“這就對了嘛。”我輕笑起來,“就算沒有任何目的,沒有任何原因,也會去做一件事,也可以對人好,不是嗎?”
他垂下睫毛沉默了好久,最後輕聲問:“那……公寓還可以借給我住嗎?”
“當然可以,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開心地說。
雖然他有很多可惡的地方,不過看在已經道歉的份上就原諒他好了,說不定……他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冰冷呢,不然的話又怎能創作出這優美的曲子呢?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只是沒有人了解他而已吧!
就在剛才,我聽到他手指下的哭泣聲,還有琴聲裏那冰冷的絕望。在他的心裏一定有讓人無法了解的悲傷吧?他的心被關在了冷冷的大雨之中,把他與這個世界隔開。
這個時候,我完全把對他的不滿到九霄雲外去了,我甚至很高興,因比起人,我能夠知道更多的他。我看過他生氣的模樣、難受的模樣,看到過他虛弱地病倒在草地上,也看到過他因煩惱而用力地皺起眉頭……我看到過好多高千駿痛苦的樣子,和以往那種冰冷而淡漠的印象不同,賦予他一種真實存在的感覺。
了讓氣氛能夠輕鬆一點,我故意做出一個氣呼呼的表情:“只要你再亂給‘謝禮’就行!不然下次我真的會扁你,然後把你當成色狼交給警察的哦!”
“我……不會了。”高千駿低聲說。他的臉頰微微發紅,然後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我當場就看呆了,他……在笑?他竟然笑了?!那輕輕彎成一個弧度的唇角……的確實是在微笑沒錯!那深潭似的眼眸裏閃動叫人心醉的光芒,臉上漾出一抹淺淺的溫柔。
突然間,我覺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全身的血都沸騰地往臉上湧去。完了……難道花癡病是可以傳染的嗎?我……我居然被狠狠地電到了?